面館藏在老式居民區深處。進入小區狹小的門口,需經過幾個坑,自行車壓過還會把人顛疼。
每次他飛速地閃進去,都會及時通知她:「抓緊我的腰!」
她乖乖地抱住,抱得牢牢的。有時顛簸得厲害,會讓她貼近他的身後,臉靠上他的背脊。
隔著衣服,短短幾秒。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直到她早已離開,也不能融化。
許是田佳釀教導有方,閑散慣了的岳歸洋同學居然真的賣力地讀起書來,且不用田老師親自拉人,自覺自動地跑去永遠人滿為患的自習室占位置。學渣進化中。
自己班其他班的兄弟們明白了他們之間未發生些什么,只是關系令人眼紅得近,以至讓他轉交的情書越收越多。他仍不厚道地私吞了,以前因為懶,現在因為私心。
第一學期的期末考幾乎從秋天延伸至冬天。煎熬了一段時間,不幸發燒卧倒。
實在堅持不了,便回家躺平,以各種姿勢苟延殘喘著背書。
某個雙休日的晚上,大門響起了門鈴聲。他沒在意,窩在自己房里繼續暈暈乎乎。
阿姨敲敲門,告知他,是他的同學前來探病。
來人正是田佳釀。
她從門口探出頭,顯得有些拘束。
「你……怎么來了?」他的確不解,但心中意外升起一股暖意。
「哦,」不知是凍的,還是緊張的,她的臉紅撲撲,解釋道:「我來監督你。看得怎么樣?」
岳歸洋突然感覺到:明顯的,她在說謊。
見他無端笑起來,一副沒心沒肺。她一怔,說了聲:「看來你安然無恙,那我走了。別再掛課,拜托。」
話音未落,起身欲離開。
他猛地從床上跳下地,攔在她面前。
略帶訝異地對視了片刻後,他佯裝哭喪著臉,點點自己額頭:「我病重著呢,不信你摸摸看。」
她真的伸出手試了試他的體溫。
嗯,確實病著。
近年底,爺爺身為名醫何等繁忙,父母身居高官應付應酬,弟弟去了美國,大叔叔阿姨英年離世,小叔叔阿姨帶著妹妹常年住在外頭。
偌大的岳家花園,除了他和住家阿姨,再無他人。
養尊處優的岳家大少爺,多的是壓力,少的是實質上的關懷。他的無奈沒人會懂。
那一剎那,他感謝,幸好有她。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往回縮了縮,紋絲不動。
「就當是病人任性的請求,讓我抱一會兒。」他說。
他們驀然相擁。雖然她的手懸在半空,不知該不該放下,又不清楚該放在哪兒。
身體接觸後的兩人,個把月內沒說過一句話。
寒假前,班里組織去體驗試運營沒多久的一號線,從起點站徐家匯上車,到終點站錦江樂園下車,然後自由活動。
她自然和女生們坐在一起,對面的位置被一群狼搶占。
這其中,他嬉皮笑臉地和同學亂侃,眼梢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差不多二十年前,錦江樂園那塊偏僻著,除去樂園,放眼周圍荒涼一片。
她沒隨大部隊,而是一個人留在地鐵站附近隨便晃晃。
岳歸洋跟了過去,她便走開。他又跟上,她再走開。好似一個在追,一個在逃。
幾番下來,已遠離了集中地,來到一片更荒無人煙的地方。
視野范圍內只有幾條馬路和數個同時開工中的建築工地。碰上新擴的路,連信號燈都沒正式運行。
他欲跑去十字路口對過,可橫里突然冒出一輛土方車。
岳歸洋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啊」地叫出聲。
待車駛離,他無礙,倒是她在那頭一臉驚恐。
他突然大笑,朝她喊道:「田佳釀,從現在開始,你好好聽著!」
「我喜歡你!」
「做我女朋友!」
她羞得一跺腳,背身接著往前走。
看她不答應,他繼續叫:「田佳釀!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
「田佳釀!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
……
最終她停下了腳步,輕聲回答:「好。」
「什么?我聽不見!」
轉回身,眉眼綻放:「我說,好!」
那個冬日,她的笑容,溫暖了世界,溫暖了他。
他的活動范圍不在閔行,十幾年後因公事重回記憶中告白的地方,卻再不見蕭瑟的十字路口,而是鱗次櫛比的住宅區。
物是人非。
是的,就像他的身邊再也沒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