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香溢天下 焦糖冬瓜 3061 字 2023-03-07

李曉香閉著眼睛嘆了一口氣。她知道李明義是個好人,真正的君子……

但他也天真。他將其他文人也想象得如他一般美好。

看起來迂腐,卻最重情誼,所以這一次才會被情義所累。他哪里會想到自己一直教書育人兩袖清風的友人竟然會欺騙自己呢?

「店鋪的事情先放一放吧。明日娘親與江嬸要一起前去飛宣閣,如果我們新制的東西,那些姑娘喜歡……再掙上個十幾兩沒有問題。但是湊出上百兩……」李曉香細細思索著,想起上一次她將香露賣給柳凝煙與沈松儀,她們對香露的喜愛,再加上香露又是消耗品,「不是湊不出,只是少說需得兩三個月!」

到那時候,連李宿宸的鄉試都過了。

爹是決計不能因為這狗血的擔保而受牢獄之災。不然,不說整個李家的溫飽都成問題,有個入過牢獄的父親,李宿宸的前途也算玩完了。

說到銀樓……

「哥——是哪家銀樓?」

「楚氏銀樓。」

這還是李曉香第一次從李宿宸的眼中看到一絲不情願。看來她家老哥還是對楚溪十分介懷啊!

「楚氏銀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怎的事事都能與楚溪沾上邊呢!

「你要去求楚溪嗎?」李宿宸皺起了眉頭。

「不過一百兩銀子而已,又不是還不起!」李曉香對自己的生意還是很有信心的,「我去請他寬限幾日,又不是欠著不還。況且就是我不說,用不了多久只怕他也知道了。」

李曉香放下碗筷,走向屋中,李宿宸跟在她的身後。

此時,不知道王氏對李明義說了什么,只見他猛地拍桌而起,一臉怒不可遏。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王氏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般反應,臉上的神色淡然的很,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十分平緩,與李明義的憤怒對比鮮明。

「我說,我與曉香這幾個月做香脂生意,攢下了五、六兩銀子,你明日且拿去還與銀樓。

「五、六兩銀子!你們賣香脂才幾個月能掙五、六兩!你們從哪里習來的這一套!這樣的銀子,我李明義不要!」

緊接著,李明義又引經據典,說了一大段文縐縐的話。大意是這五兩銀子多半是不義之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之類之類,痛斥王氏身為母親,不但沒有教好李曉香,還帶著她去做販夫走卒的營生。

站在李曉香身後的李宿宸嘆了一口氣。

一把火在李曉香的胸膛里猛地燒了起來。

「爹,在你心里娘親是唯利是圖的人嗎?」

李曉香忽然高喊出聲。正抑揚頓挫批判著王氏的李明義忽然哽住了。

王氏起身,皺著眉朝李曉香揮了揮手,「丫頭,這里不關你的事……」

「怎么不關我的事了?」

李曉香擋在王氏面前,一雙澄亮的眸子瞅著李明義。

她知道現在是他父親自尊心最為受挫的時候,在這個時候母親向他坦白她們在做生意的事,有點逼李明義接受的意味。

但如果不趁著現在,李明義只怕會成為李曉香她們香脂生意最大的阻礙。她可以被世上所有的男人指責,唯獨她的父親不可以。

「爹方才也說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與娘親制作凝脂香膏送到都城中買賣,與村民們背著種好的米和菜上都城里買賣有何區別?」

「天壤之別!」李明義見李曉香也出來與他理論,不由得一股怒火竄上頭頂,「村民們每一顆菜,每一粒米,皆是汗水!你們倒騰些瓶瓶罐罐就謀取了如此暴利,實在不該!」

「我明白了!在爹的心中只有種菜鋤禾才叫勞作!我與娘親每日背著竹簍上山摘菜新鮮的花草不叫勞作!娘親為了提取花草中的精華,每日在灶前煙熏火燎不叫勞作!我為了給客人們制作出最有效果的凝脂挑燈夜讀各類醫書葯典就不是勞作!每日背著十幾個瓶瓶罐罐頂著夏日的烈陽前去都城,汗流浹背就不是勞作!照爹你的說法,你寒窗苦讀數十載教書育人,未留下一滴汗水,你所掙來的錢銀也是取之無道!哥哥他日就是考取功名所領取的俸祿更是如此!」

只聽見「啪——」的一聲,李明義一巴掌扇在了李曉香的臉上。

「曉香!」王氏起身趕緊將李曉香拉至身後。

李宿宸在瞬間擋在了李曉香與李明義之間。

李曉香半張臉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直響。

李明義也愣住了。他以前也沖李曉香揮過藤條,但也未曾真的打下去。這還是第一次。

「爹……」李宿宸欲言又止。

王氏不再言語,只是拉著李曉香走出門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宿宸與李明義。李明義頹然地坐下,眼神呆滯了起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般無用的男人。趙雲蘭與泰安夫婦前來拜訪,當趙雲蘭說起自己頭上的頭油時,李明義雖然不屑這些東西,卻止不住擔心妻子怪他這么多年連一罐像樣的頭油都沒有給她買過。當金三順帶著那么多的厚禮上門提親時,對方的銅臭味也讓他嗤之以鼻,但當金三順毫不委婉的提起李曉香如果再嫁給一個書生會過怎樣的生活時,李明義的挫敗難以言喻。若不是妻女的「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無顏在家中待下去了。

「她們母女買賣凝脂香膏……你是不是也知道?」

良久,李明義才開口問。

李宿宸點了點頭,「爹,娘與曉香的每一分錢都掙得清清白白。在爹的心里,興許只有讀書才是最貴重的。所以當女兒家的香脂香膏竟然比讀書人還掙錢的時候,爹心中頓覺不快。」

祖祖輩輩寒窗苦讀,在李曉香母女的凝脂香膏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家中的頂梁柱,可今日才知道,他的妻女就是離了他也能過得很好。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曉香做不來女紅,卻能倒騰這些瓶瓶罐罐的,都城里還有那么多百姓喜愛她做的東西,她本覺得自己終於有一技之長,卻被爹全然否定了。她心中應當很難過吧。」

李明義冷靜下來之後,心中也對李曉香涌起一抹愧意。

那是他的妻女,就算她們去做買賣了,以他對她們的了解,也不該懷疑她們掙的錢是投機取巧所得。

只是,做買賣……李明義心中還是接受不得。

「你……去看看你妹妹……若是嚴重,便帶她去看看郎中吧。」

這頓晚飯不歡而散。

當李宿宸出了屋子,就看見李曉香與王氏坐在老槐樹下。李曉香被王氏摟在懷里,哭得都打嗝了。

她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李曉香那個氣啊,一口血都快噴出來了。

「你這孩子也是。那是你爹啊!你那番話得多傷他的心。」

「可我不說……你與哥哥會對他說嗎?他守著他的文人尊嚴,家徒四壁能吃嗎?我們掙干凈錢良心錢也要被他如此批判,古來聖賢是這么教他的嗎?」

李曉香嘴巴里都是一股鐵銹味。現在肚子餓的咕咕直叫,晚飯也沒吃了。

「娘,曉香說得沒錯。你與爹爹十幾年夫妻情誼,我又是爹爹悉心教導多年的兒子,若是我們中任何一人說了方才那一番話,只怕爹爹都承受不起。但曉香畢竟年紀小,又是女兒家。一個巴掌若能換來爹爹的理解,也算值得了。」

值得你妹啊!被扇了耳光的是我!

李曉香真想在李宿宸的臉上踹上幾腳。

「娘,你明日可有空閑?」

「明日我答應了江嬸陪她去飛宣閣。今日我們新制了好一些東西。現在你爹欠下銀樓一百兩,如果我們帶去的東西能都賣掉,興許能賺上十幾兩。」

「既然如此,曉香,明日你同為兄去一趟楚氏銀樓吧。以爹的性子,他與銀樓只怕談不妥當。我們先將家中的十兩銀子帶去還上,至少要讓銀樓看到我們還錢的誠意。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銀樓將爹送去衙門。」

「實在不行,就只能將這祖屋賣了,把錢還上。」王氏下定決心,「只怕你們的爹還轉不過這彎兒來。」

「娘也不必將事情想得這么糟糕。你不是說了嗎,運氣好,你和曉香能從飛宣閣賺上十幾兩銀子。」

李曉香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如果這輩子都像爹一樣,守著聖賢書過活,他自以為清高潔義,卻被另一個讀書人給坑了。反倒是我和娘這樣做小生意的,沒坑過別人。也不是他讀書人就高人一等!這會子他若真是進了衙門,可情好,娘要被人指指點點,我這輩子也甭想嫁人,就連哥哥你只怕連鄉試都參加不了了。爹爹總想要出塵脫世,可他也不想想,他就身在塵世之中。沒有面包哪里來的水仙!」

王氏皺起眉頭,「面包是什么?關水仙什么事?」

「錯了,是沒有窩窩頭,哪里來得水仙!」李曉香摸著自己被打腫的臉,心想明日她能消腫嗎。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啊……」王氏摸了摸李曉香的腦袋,心想這丫頭怎么老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曉香的意思當是只有吃飽穿暖生活無憂,才能追求思想上的境界吧。」

李曉香用力點了點頭。

站在門口的李明義吸了一口氣,垂下首來,雙腳宛如灌了鉛一般一動不動。

翌日,王氏早早起了身,替李曉香熬了粥。這丫頭半邊臉還是有些腫,喝著粥時也哼哼唧唧的。

作者有話要說:胖瓜:是誰說的三月、四月不減肥,五月、六月徒傷悲的?我現在還很傷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