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607 字 2023-03-07

天色將暝時,起了一場迷蒙細雨。

魏文倫進門剛除下斗笠子跟蓑衣,寧氏便領了丫鬟過來尋他。

魏文倫正自思量事情,抬頭看到來人,當下將雨具遞與小廝,上前扶住:「母親快進來,外頭濕寒。母親前來可是有何事?」

寧氏揮手示意丫鬟退開,轉頭道:「哥兒方才在想什么呢?我瞧著怎有些心不在焉。」

魏文倫見母親問起,想起那事,面上又現不豫:「皇上今日提我兼任左春坊左庶子,充東宮講官。」

寧氏怔了怔:「這是好事啊。」

魏文倫面色陰郁,揮退了屋內眾人,才道:「可我不想做這個東宮輔臣。太子好內貪逸,朽木不堪雕,即便異日登基,也必是個無道昏君。」

左、右春坊隸屬於詹事府,掌東宮講讀箋奏,與詹事府一樣,專儲東宮輔臣,東宮講官多從詹事府跟左、右春坊官中遴選。東宮講官都是皇帝為太子選好的未來股肱,將來太子嗣位後又享帝師之名,因此是個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按例,只有考中一甲、二甲的進士熬上個九年十年資歷才能擔任的。

左春坊左庶子秩正五品,官位不高,但很有前途。

魏文倫是一甲頭名,出身滿夠了,但資歷差得太遠了,他才中進士不過兩年而已。所以楚圭旨意下來時,他驚愣了好半晌才回神。

「但人家是皇帝,咱們又能如何。」寧氏搖頭嘆氣。

魏文倫突然道:「楚圭根本資質不逮,頒行的新政都太過迂闊,偏他剛愎自用,不聽人言,新政成虐政,置黎庶於水火倒懸!異日天下揭竿也……」

「文倫!」寧氏聽他越說越過,厲色打斷他的話,「謹言慎行!」

魏文倫面容緊綳,半晌平復了心緒,才吐息道:「兒子也只歸家來與母親說說,在外頭怎敢妄言。」

寧氏點頭:「你知道輕重便好。」說話間想起自己要來與他說的事,又淡淡一笑,「不提這些了,來說說你的親事。」

魏文倫聞言,面上浮起一抹淺笑。

寧氏打量兒子面色幾眼,笑道:「哥兒這幾日眼角眉梢都透著喜色,怪道都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魏文倫被母親說得頗有些赧然,面上微微泛起紅來。

「這下可襯了你心意了吧?總算能順順當當定了,」寧氏輕嘆一息,遞了張紅紙與他,「這是我請人擇的好兒,都是近來的吉日,你挑一個。」

魏文倫低頭掃完,道:「怎都這般靠後?」

寧氏不由笑道:「這還靠後?再早些,咱們也趕不及整備。」

魏文倫又低頭看了一眼,嘴角抿了抿,須臾後道:「先生授意越早越好,想是怕中途生變。」

寧氏將紅紙拿回去:「我看是你自己急。」

魏文倫心事被戳破,倒也不遮掩,以實道:「不瞞母親說,兒子邇來蹀躞不下,故欲早定計議,如此也心安些。」

「那就選個最近的吧,」寧氏低頭看著紅紙,「這個月十六,總不遠吧?」

魏文倫心里不安,簡直想今日就把三書六禮全過了,但成婚是大事,終歸是要揀日子一樣一樣來。他算了算日子,沉吟片刻,點頭道:「十六就十六吧,十五是萬壽聖節,十六那日我告個假,去行納采禮,月底大約就能完婚了。」

寧氏點點頭,復又輕嘆道:「人家姑娘可是低嫁,你可要對人家好些。你這回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魏文倫望了望簾外的淅瀝小雨,微微淺笑:「這是自然。」

大約蘇成是真的害怕裴璣會殺了他,轉天晚間,裴璣剛回十王府,下了象輅就看到鄂國公蘇修齊撐傘立於門首,躬身相候。

蘇修齊已然年逾古稀,歷佐先朝三帝,是年高德劭的股肱之臣,然而不幸膝下單薄,只得兩個孫兒,長孫又早逝,只剩了個蘇成。鄂國公為這個不成器的孫兒不知動了多少肝火,只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蘇成仍舊死性不改。

鄂國公剛隨著裴璣入了正堂,就端端正正跪了下來,鄭重其事地朝裴璣叩首:「微臣已知悉那孽畜的惡行,實在羞愧難當。微臣家教不嚴,萬死難辭其咎,望世子責罰!」

裴璣並不表態,只道:「國公封了其他人的口么?」

蘇修齊即刻會意,忙道:「世子盡可放心,微臣已處置妥當,此事絕不會傳揚出去!」

裴璣微微點頭,旋掃了地上的人一眼:「蘇成胡為不是一日兩日了,我瞧著老國公似乎總管不好這個孫兒,既如此,那不如讓我代國公廢了他,也省得國公再費心。」

「世子,」蘇修齊顫顫巍巍往前膝行一步,連連叩首,「微臣定會嚴加管教,斷不會再讓那業畜妄作胡為!求世子網開一面!」

「毀人清白可是要人命的,」裴璣眸光瞬冷,語氣重如千鈞,「他今日若得逞,國公恐怕剁了蘇成都不足以向西平侯謝罪!我只說廢了他,不為過吧?」

蘇修齊跪伏在地,瑟瑟戰栗,半晌不語。

他是見慣風浪的人,但他此刻忽然深感畏懼。

這個少年與他父親一樣,一樣手腕強硬,行事雷霆,威然不可犯。

他忽然明白襄王為何對這個兒子器重非常,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個少年恐怕比他父親更甚。

都不是什么善茬兒。

「微臣門衰祚薄,只剩這一個孫兒,」蘇修齊氣息微顫,「求世子開恩,看在微臣對先朝忠心耿耿的份上,饒過那業畜!世子有何吩咐,微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裴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聞言微微笑道:「目下倒的確有一樁事要你配合——你與西平侯是不是交情匪淺?」

將近戌牌時,蘇修齊終於趕在夜禁前回了府。

蘇成一聽說老爺子回來了,當下跑來探問狀況。然而他還沒顧得上開口,迎頭就被老爺子狠狠甩了個耳刮子。

蘇成被打得兩耳嗡嗡作響,若非一旁小廝扶著,早一頭栽在了地上。他捂著漸漸腫起的半邊臉,直著聲叫道:「老爺子你是不是瘋了!一回來就打我!」

蘇修齊冷笑:「打你算輕的,你要再不長記性,不必襄世子出手,我先廢了你!」

蘇成有些莫名其妙,老爺子平素雖瞧不慣他行事,但因他如今是獨孫,倒也沒真正下過重手,可方才那一巴掌真是使足了力道,他的嘴都被牙磕爛了,老爺子這回是真氣狠了,這架勢便是恨不能一巴掌打死他。

蘇成不解道:「那世子到底與老爺子說什么了?」

蘇修齊不答,只森然道:「誰不好招惹,你偏去犯到他頭上!我警告你,下回見著襄世子,當菩薩似的敬著,知道么?還有,你再敢打那楚六姑娘的主意,我親手打死你!」

蘇成此刻仍舊不以為意:「嘁,不過是個失勢的親王世子,老爺子竟怕成這樣。」

蘇修齊氣極,抬手又在他另一邊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怒罵道:「你懂個屁!賊混沌不曉事的東西!」又揮手示意家下人都出去並掩上門,低斥道,「將來一旦襄王復辟,必定要秋後算賬!我明著告訴你,你若再犯蠢,我一定親手了結了你!我可不會留著你帶累整個國公府陪葬!」

蘇成愕然,連臉上火辣辣的疼都忘了:「襄王不是龜縮在廣寧衛都不敢進京么?他還能……還能東山再起?」

蘇修齊覺得這個夯貨真是他的債。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面沉如水:「連現在龍椅上那位都不知道襄王手里究竟有多少兵力,不然你以為皇帝為何遲遲不敢動襄王?皇帝最想削的就是肅王和襄王兩個藩王,但削藩一個不慎就可能把他自己搭進去,所以他一直不敢妄動。你沒見皇帝對肅王跟襄世子都是客客氣氣的么?」

蘇成不懂這些皇權紛爭,他只想知道一個問題:「那老爺子的意思就是,襄王會把現在的皇帝趕下台?」

蘇修齊想起自己曾見過數面的襄王,又想起當初周太-祖對襄王一系的忌憚,出神片刻,點頭道:「很有可能。」

蘇成想想就膽寒:「那……那些現在趨奉楚圭的世家……」

蘇修齊冷笑一聲:「不長眼總要付出代價。」

「可是,」蘇成想起老爺子方才的話,忍不住問,「這關那楚六姑娘什么事?襄世子管這等閑事作甚?難道那襄世子真把她刮剌了……」

蘇成一句話尚未說完,便被蘇修齊猛地踹了一腳:「滿腦子淫-猥之事!我可告訴你,要想活命,就別出去胡說八道!還有,不該問的別問,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知道么?」

蘇成見老爺子神色狠厲,也不敢再多言,只好諾諾應聲。

清明節俗里,除禁火、掃墓、游春踏青而外,還有盪秋千。因秋千含「千秋」之意,寓意江山千秋永固、聖壽千秋無疆,故此俗於宮中尤盛。先朝時,每年清明,各宮皆安秋千一架,宮眷們俱戴栁枝於鬢,身著艷色麗服,打秋千相嬉戲。如今雖則改朝換代,但風俗是相延的。

楚明昭覺著盪個秋千沒什么,只她不想跟她那兩個堂姐一起,她們倆誰都不盼她好,叫她去也不會安什么好心,然而她又推不掉。到了入宮這日,她打選好衣裳首飾,收拾齊整,再三確定自己穿戴得宜又不至扎眼,這才磨磨蹭蹭地出了門。

楚圭雖登基不滿兩年,但已經采選了三次綉女,後宮嬪御早塞滿了東西六宮,楚明玥不肯與那些妃嬪同住一宮,又兼離嫁人不遠,在宮里待不了多久,楚圭便允她暫且住在坤寧宮。

只是楚明昭每每思及此都忍不住感慨或許真有因果報應這回事。楚圭嬪御雖多,他平日耕耘也勤快,但奈何廣種薄收,後宮鮮有受孕者,即便僥幸懷上,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生下早夭,任憑楚圭采選多少綉女都是無用功,兩年來竟沒一個孩子成活。

當年楚圭仗著自己兒女多,毫不手軟地弄死了兩個,如今卻再也養不出孩子。

楚明昭覺得這八成是楚懷仁跟楚明儀在天有靈,對楚圭施加的報復,哪怕渾身戴滿小甜瓜都解不了了。

楚明昭見到楚明玥時,她正坐在秋千的畫板上與宮女們說笑。

楚明玥一看見楚明昭,就笑著招呼她過來,從一旁侍立的宮女手里接過一根柳枝,執意要親自幫她戴到鬢發上,楚明昭幾推不過,只得由她。然而楚明玥戴柳枝時動作過大,勾亂了楚明昭的發髻,等戴好之後仿佛才看到楚明昭那被她挑得亂糟糟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