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唯妻是寵 海的挽留 3787 字 2023-03-07

「姐夫剛打宮里回來吧,」裴璣笑著道,「所以是來代傳聖諭的?」

「世子猜得不錯,」范循盯著他笑道,「這月十五,陛下要在西苑賜宴,世子可要好好准備准備。」又特特補上,「還有表妹,表妹也務必要到。」

裴璣笑笑:「原是這樣,那辛苦姐夫跑一趟了。」

范循語帶譏諷:「不妨事,陛下本差了人去六部衙門給世子捎話,誰想世子竟這么早就回府了。」

「衙門里的事我都不太懂,還是要仰仗姐夫跟伯疇你們才是,我就丟開手兒躲個清閑就好了。」

范循輕嗤一聲,少刻又道:「世子難道不請我進去坐坐么?」

「還是不了,」裴璣輕笑道,「我怕姐夫一坐就不想走了,回頭又想翻牆。」

范循若有所指道:「我不翻牆也能見著我表妹。」言訖,斜乜裴璣一眼,掣身走了。

裴璣望著范循的背影,眼眸幽微。

范循重新坐上馬車後,面色逐漸冷沉。

他此番主動請纓出征主要是為歷練。他本以為自己無論文武都已算是出色,但上回與裴璣在南苑交手時,他深感裴璣這人底子深不可測,他還不是他的對手。

他覃思之後,認為裴璣最大的優勢在於久居邊埸,擁有實戰經驗。他當時便萌生了上戰場歷練的念頭,恰巧後來南方叛亂又起,楚圭命祖父前往平叛。

戰場的確十分能熬煉人,他心覺此番歸來,不管他的魄力還是心智,都不可與往昔同日而語。

范循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倚到靠背上。

他與裴璣,遲早要對上。

裴璣進門時,楚明昭正低頭看賬簿。他將手里的東西往桌上一擱,笑道:「鮮花餅,鵝油燙面蒸餅,雞子肉圓子,還有兩罐兒衣梅,昭昭點點看。」又將楚明昭手里的賬簿抽走,「吃完再看,我知道你肯定餓了。」

楚明昭嘆道:「咱們的花銷好像有點大。」說著話就去凈了手,拿起一塊蒸餅正要往嘴里送,又忽而想起了什么,轉而遞到了裴璣嘴邊。

裴璣抬眸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方欲張口去咬,楚明昭卻驟然抽回了手,將蒸餅塞進了自己嘴里。

裴璣幽幽道:「我早該猜到你不會這么大方。」

楚明昭慢條斯理地坐下:「這餅有點油,我怕夫君吃胖,所以還是讓我來長肉吧。」心里又道,不過要長對地方才行。

裴璣輕哼一聲,撈來賬簿翻了翻,又看向已經吃完一塊餅的楚明昭,傾身一錯不錯地凝著她,道:「你知道我們的花銷為什么大么?」

楚明昭嘴上一停,旋即一面拈著鮮花餅往嘴里送一面道:「不知道,有可能是因為你。要不以後你就不要出去酬酢了,省點銀子,多買幾只醬雞醬鴨多實在,吃到肚里的都是本兒。」

裴璣長嘆一聲,將賬簿往桌上一扣,須臾,望著已經開始埋頭舀雞子肉圓子的楚明昭,道:「我打算封你個食王元帥,凈盤將軍。」

「不要,」楚明昭一頭吃一頭道,「凈盤將軍,凈壇使者……太像了,我不要當二師兄。也別問我二師兄是誰,二師兄是一頭豬。」

「你要是二師兄那我是什么,」裴璣望著桌上的空紙包跟空碟子,由衷道,「真是珍饈百味片時休,盡皆送入五臟廟。」

「我太餓了嘛,不過夫君吟的一手好詩,」楚明昭拍完馬屁,忽而抬頭嘿嘿一笑,「所以……咱們來說說中秋都采買些什么餡兒的月餅吧?」

「先不說月餅,我想起來一樁事,」裴璣笑吟吟地看著她,「知道我方才在門口遇見誰了么?你循表哥。」

楚明昭一聽見提起范循就怔了怔。她如今對范循的認知都不知要如何擺。她覺得范循的想法與言行都不可理解,尤其裴璣告訴了她真相後,她愈加覺得這個人里外都透著古怪。

裴璣曼聲道:「你循表哥人一回來就先來堵我,你吃醋不吃醋啊?」

「吃醋,你回頭要是跟他跑了就沒人給我帶早飯了。」

裴璣聞言即刻攤掌到她面前:「還錢還錢,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楚明昭撇嘴道:「談錢傷感情。」

上月乞巧節那天她連輸了十盤棋,輸得她都開始懷疑人生了。她的棋藝師承於楚慎,楚慎身為文壇泰斗,也頗好琴棋這類雅事。楚慎自身棋藝超絕,又想磨磨女兒的性子,因而有空就指點她。楚明昭自認棋藝是不錯的,有時候她還能贏楚慎一盤。然而她沒想到跟裴璣下棋會這樣慘烈,他明明還讓了她幾子,但她就是死活贏不了。到最後她輸急了,連覺也不讓他睡,拉著他要繼續下,結果被他一句「你要再輸了就把那三盒酥油蚫螺給我」給嗆住了,這才不甘不願地罷手。

照著他們事先約定的,輸十盤就是一千兩銀子,楚明昭當時自然是給賴過去了,但他自此就變成了債主。

楚明昭有意打岔道:「范循來作甚?」

「來代傳皇帝口諭,說中秋要在西苑設宴,讓我們准備准備。不過,」裴璣話鋒一轉,「他大約主要是想來碰碰運氣,想見你。」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還是不見的好。」又蹙眉道,「中秋宴?我那三叔又要作甚?」

裴璣微微笑道:「到時便知。不過我們確實應當准備准備了。」

楚明嵐昨日就聽說范循要回,早早地便與蘇氏等人預備著了。范循從范慶那里回來後,先去蘇氏屋里請了安,跟著要回自己院子時,楚明嵐急匆匆地追了出來。

楚明嵐害怕惹怒他,還是不敢喊他夫君,只低聲道:「表哥,我略備了些薄酒為表哥接風……」

范循腳下根本不停,對她的話恍若未聞。

楚明嵐個頭矮又穿著高底鞋,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他:「表哥聽我說,我已經知道錯了,表哥不喜歡我從前的性子,我可以改的,表哥給我個機會吧。」

范循見她一直跟著他,不耐地蹙了蹙眉,揮手命身旁小廝將她攔下。

楚明嵐張口就要呵斥兩個擋住她去路的小廝,但隨即想到范循似乎就是討厭她這跋扈的樣子,當下又住了口。

她眼睜睜看著范循愈走愈遠,又是焦急又是委屈,但卻無所適從,不一時便慢慢蹲踞下來,兩眼冒淚。

春杏見狀,上前小聲勸道:「公主,駙馬一時轉不過靶子也是有的,公主莫急。人心都是肉長的,駙馬終有一日會看到您的誠心的。」

楚明嵐呆怔了片刻,忽然想,范循這種態勢的確不能維持很久,楚明昭都已經嫁人了,他還能去跟襄世子搶人不成?日子久了總會收心的。

楚明嵐這樣想著才心中稍定。而她轉念又忖量,范循對她這樣厭惡會不會也是因為她從前總跟楚明昭作對,從而認為她是個妒婦呢?

楚明嵐一時猶豫,她以後要不要去跟楚明昭示好?

八月初三這日,何秀收到了楚明昭給她下的帖子,邀她過府一敘。再有五天她就要出嫁了,楚明昭在這個時候邀她去府上做什么呢?

何秀手里捏著那個燙金帖子在屋內踅來踅去,猶豫著該不該去。她內心里自是想去的,但她又怕她再見著襄世子會攪擾得心里更亂,如此一來她只會更不想嫁人。

何秀在屋內梭視一番。她六月份便從侯府搬了出來,眼下這間屋子是她從前的閨房,湫窄逼仄,月窗也小,即便是在白日屋里也顯得異常晻藹。

她似乎總是活在壓抑之下,不是為錢就是為情,她的世界似乎真的永遠都只有這么小。

那她現在都要被迫嫁人了,為什么不順著心意來一次呢,她以後可能要被困得更牢了。

何秀站在陰影里,想起她慪得干嘔那日的場景。

她問姐姐她這回是不是一定要嫁了,姐姐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須臾道:「孫家這門親事你不滿意么?」

她緘默半晌,最終也沒鼓起勇氣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只是道:「嫁便嫁吧,但我出嫁那天想請世子跟昭姐姐去。」

她知道請他們來她也見不著他,她想這樣做也不過是妄圖尋求一種心理安慰。而眼下有一個更好的機會、

去就去吧,無論見著見不著都是最後一回了。

翌日一早,楚明昭才梳洗罷,就聽水芝來報說何秀到了。

時近中秋,何秀照著節俗帶了些西瓜、蓮藕並月餅做禮,楚明昭笑著上前道:「阿秀來一回還要壞鈔。」

何秀赧然笑笑:「總不能空著手來。」

楚明昭忽而想起她之前送她的那些她親手做的點心。她那時候是真的要送吃的給她呢,還是要借著她的手間接地將她做的東西送到裴璣手里?

楚明昭恍然發覺,對一個人的人品產生懷疑後,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懷疑這個人之前做的所有事。

楚明昭拉何秀坐下,笑吟吟道:「阿秀快出嫁了,今兒咱們好好說說話。我聽母親說那孫家公子生得又俊人又出息,阿秀相看過沒有?」

何秀低聲道:「沒有,左右全憑爹娘做主。」

楚明昭目光一轉。孫邦樣樣都不差,要是擱在從前,何秀應當歡喜待嫁才是。如今這樣丟魂失魄的樣子,實在是反常。

楚明昭深吸口氣,又與何秀閑談片刻,估摸著這個點兒裴璣也快回了,遂對水芝道:「去前頭看看世子回了沒。」她感覺有些餓了。

水芝應聲,領命而去。

何秀看了看楚明昭,躊躇著問道:「世子……這么早就回了?」

「是啊,」楚明昭笑道,「世子說他待在衙門里也沒什么事做,只是空坐著,還不如早些回來。」

何秀低頭絞了絞帕子。

楚明昭將她這些細微的動作看在眼里,心頭陰郁。

不一時,就聽有人報說世子到了。

裴璣著一身緋紅色的夾縐紗員領,身姿修挺如竹。何秀抬頭望去時,便見他周身俱沐在晨曦里,眉眼好似細細描摹勾畫出來的一樣,比元宵燈市上那些燦燦煌煌的燈人還要精致奪目。

楚明昭暗里留意著何秀的一舉一動,只是並不露聲色。

何秀有些不敢面對裴璣,她想起上回的事就覺得窘迫。她低著頭上前跟裴璣行了禮,聽他冷淡地道了句「平身」,忍不住想,他真的因著上回的事對她轉了態度。那他看出什么來了么?

有何秀在旁,裴璣不便久留,將今日的早飯擱下後,與楚明昭說笑幾句,便出去了。

裴璣一走,楚明昭就發覺何秀情緒低落下去。方才裴璣與她說話時她其實一直都在分心留意何秀的神情,何秀看他們的眼神似乎透著一種難言的落寞。

楚明昭之前並未注意到這些,因為何秀素性靦腆,平日也總低著頭,很難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何況何秀見裴璣的回數屈指可數。

楚明昭思及此忍不住想,人與人的情感真是不可捉摸。何秀能對一個謀面不多的人念念不忘,楚明嵐從小到大明里暗里討好范循,范循的眼里卻始終瞧不見她。

大約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心念念地惦記著。

楚明昭按下心緒,笑著拉何秀與她一道用早飯。何秀對著裴璣提回來的點心一樣樣看過去,有些不可思議:「世子……每日都為你帶飯?」

楚明昭笑道:「嗯,怎么了?」

何秀咬了咬唇,少頃,搖了搖頭:「沒什么,世子待你真好。」

身份貴重的王世子居然肯每日不厭其煩地做這種差事。確實是同人不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