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亡靈書(1 / 2)

啞舍(全集) 玄色 5715 字 2023-03-07

醫生坐在候機室里,拿著iphone玩著水果忍者,卻根本不在狀態,總是切到炸彈掛掉。失敗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放棄,把手機收好,拿起包里的埃及旅游指南。

其實他去埃及並不是去玩,而是出差,他工作的醫院和開羅的一家醫院建立了合作關系,他是去考察的。這種出國公干的機會很多,但醫生覺得自己很倒霉,居然被分配到埃及。為什么是埃及啊?他好想和淳戈換一下,那臭小子好命可以去英國轉一圈呢!埃及除了黃土就是黃土,而且最要命的是很熱啊!

醫生隨意翻著手中的旅游指南,有種微妙的恐懼感。他會說英語,但不會說埃及語啊!再一次詛咒好命的淳戈……

正在碎碎念的醫生發覺身邊坐了人,正想把包挪過來,卻在一抬頭的時候猛然睜大了眼睛。

昨晚剛見過面道過別的老板,正一臉淡定地坐在他身邊,而他手中拿著的……居然是登機牌和護照!

醫生已經徹底無語了,雖然上次去西安的時候知道老板肯定是有身份證才能坐飛機的,但他沒想到老板居然連護照都能有!而且明顯是和他一班飛機,他昨天才告訴老板他要去埃及,怎么這么短的時間里,連簽證都辦好了?要知道他辦的時候費了好幾天的工夫呢!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怎么和我一起去啊?」醫生抹了把臉,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在他的印象中,老板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古代人,雖然身處現代社會,但他明顯留戀啞舍那種古香古色的環境,除非必要,否則不會主動接觸外界。而現在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老板居然要出國?

老板覺得醫生臉上崩潰的表情很是有趣,盯著他看了半晌後,微微一笑道:「埃及我一直都很想去,借這個機會一起去玩玩吧。」

醫生被他唇邊的笑容嚇得毛骨悚然。玩玩?喂!雖然同樣擁有五千年的歷史,但埃及的那些古董可不是能隨便玩玩的啊!醫生腦海里瞬間閃過n部有關於木乃伊的恐怖電影,然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老板喜歡中國的古董,但不代表國外的古董也喜歡,他太杞人憂天了。

平靜下來之後,醫生倒覺得有人陪著也不錯。老板現在穿的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件古舊的中山裝,而是赤龍服改良後的襯衫。全黑色的襯衫在袖口和衣擺處都綉著赤金色的滾雲邊,既現代又時尚,非常的惹眼。那條陰魂不散的赤龍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龍身蜿蜒在後背處,倒是再也沒有變動過地方。再配上他外面穿的米色風衣,十足就是一個俊秀帥氣的都市青年,誰能猜到他身邊的這個人實際上已經活了足足兩千多年呢。

醫生這時注意到老板的耳輪上居然夾著一枚半圓形的金質耳環,戴這種耳環並不需要打耳洞,只要夾在耳輪上即可。醫生挑了挑眉,沒想到老板這樣的人會戴飾品,不過他注意看了看,發現老板只戴了左邊的耳朵而已。倒是因為這樣,顯得非常別致。

嘖,天要下紅雨了?這老古董居然也懂得時尚了?醫生卻不敢調侃,只是默默地在內心吐槽。

過了不久便開始登機,兩人的座位相連,因為他們坐的是凌晨的紅眼航班,隨意地聊了一會兒後,醫生便頭一歪睡死了過去。

老板幫他拿下臉上的眼鏡,喚來空姐為他要了一個毯子,然後便定定地凝視著醫生的睡顏。

他口中雖然說得輕松,可是心下卻糾結萬分。

胡亥對扶蘇的執念,他早就知曉,但這兩千多年以來,胡亥並未出現過。或者他以前也出現過,只是因為扶蘇轉世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四歲,對此並沒有什么辦法,索性都不甚在意。而身為這一世扶蘇轉世的醫生,卻因為長命鎖的破裂而順利地活了下去,胡亥便開始了各種小動作。

胡亥要做的,無外乎就是復活他的皇兄,抹去這具軀體內醫生的靈魂。這種事胡亥已經嘗試過了一回,幸好沒有讓他得手。老板已將九龍杯妥善地收好,也順利地把煙幕彈釋放了出去,但他卻不能保證胡亥真的會上當。

所以這一次醫生出國遠行,他也懷疑是胡亥動的手腳,想要醫生離開他的保護視線,所以他連夜占了一卦——沒想到居然是水雷屯卦,是卦象中甚少出現的下下卦。屯者,難也。下下卦象曰:「風刮亂絲不見頭,顛三倒四犯憂愁,慢從款來左順遂,急促反惹不自由。」其中一卦中有六爻,這次占出的是陰爻六三,爻辭曰:「即鹿比虞,惟入於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虞指虞人,古時入山林必有虞人做向導。這個爻辭的意思就是說,追撲鹿而無當地人的幫助,只能迷失在樹林中。君子自應機警,如不舍棄,就會有大難。

先不說這不祥的爻辭,水雷屯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對遠行最為忌諱的一卦。所以老板火速動用關系辦了簽證訂了機票,決定陪醫生一起去開羅。

「放心,不管是哪里,我總是能把你護住的……」老板喃喃自語,最後低沉至微不可聞。

從上海到埃及首都開羅並沒有直達航班,他們中途在卡塔爾的多哈轉機,再在機場等了三個多小時才坐上去開羅的航班。這樣一折騰,到開羅的時間是當日的中午十二點。雖然表面上他們只用了十二小時就到了開羅,但是其中有時差問題,再加上從他們的城市到上海坐動車所耗的時間,林林總總,途中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小時。

就算是曾經在手術室站過十個小時的醫生,在走出開羅機場,看到頭頂無比刺眼熾熱的陽光時,也不由頭重腳輕地眩暈了一下。

很快被人扶了一把,醫生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發現一直沒睡的老板依舊精神奕奕。好吧,不能以常理來揣測這個人,畢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並沒有人來接機,醫生早就想到了。像他這樣的小蝦米,不能奢望對方醫院興師動眾。醫生攔了輛出租車。雖然語言不通,但好在他已經記下了對方醫院預訂的酒店地址,出租車司機也習慣了這樣語言不通的游客,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字。醫生頓時無語了,原來開羅當地的出租車根本不流行打表,而是習慣雙方先講好一個價錢。殺價自然是不用言語溝通也能進行的,醫生比了幾個手勢之後,司機便一腳油門奔向目的地。

路上看到了飄滿三角帆船的藍色尼羅河,和城市里不計其數的尖塔直刺雲端。被稱為千塔之城的開羅,是尼羅河之畔的一顆明珠。一路風景很好,所以醫生對住宿的地方也很期盼。他還堅持拽著老板一起過去,打算兩人住一起,省點錢。而且,最重要的是老板並沒有手機,在這個現代化的社會,沒有手機根本無法聯系,醫生可不想在異地他鄉找不到人。可是在看到那間酒店破舊不堪的房間時,他還是說不出留下老板同住的話。

因為房間里只有一張小得可憐的單人床。

老板對這里非常不衛生的條件甚為不滿,難得地皺了皺眉,在醫生說話之前便把他從這里拽了出去。「你不住在這里也沒關系吧?」老板淡淡地問道。

「是沒關系,對方一樣可以聯絡到我,只是住宿就需要自己掏錢……」醫生的話被老板的眼神掐滅在喉嚨里。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省錢?做什么替這個人省錢啊!

老板攔了輛出租車,說了一個地址,不過這次卻沒有講價,而是直接拍給了對方兩張綠色美鈔。

這個出租車司機居然還會說英文,一聽他們要去米那宮酒店,立刻熱情洋溢地介紹起來。米那宮酒店在蘇伊士運河開通之前就已經存在了,歷史悠久,與吉薩三大金字塔只有一街之隔。而其中的丘吉爾套房,是赫赫有名的全球十大酒店套房之一,是中美英三國訂下《開羅宣言》的會址。而現今這間套房依然沒有保護起來任人參觀,而是照樣和其他房間一樣任人居住,只是房價高得讓人咋舌。

伴隨著司機風趣的解說,車子沿著金字塔大街一直開到頭,醫生看著車窗外矗立在一望無際的沙漠中的金字塔,有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

而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在老板居然刷卡入住了那間丘吉爾套房之後,達到了頂點。

雖然知道老板很敗家,但敗家到這種程度簡直就是人神共憤!丘吉爾套房那么大,他們兩個人住?雖然說這個房間的陽台直面胡夫金字塔,但別的房間也可以看得到啊!可是房價居然是其他房間的n倍……醫生恍惚覺得自己其實根本就沒到開羅,應該是正在飛機上做夢吧?

老板並不理會站在門口發呆的醫生,在屋內轉悠了一圈,感慨一句:「家具都已經大多不是原物了啊……」

「你……你來過?」醫生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老板並沒有回答,只是取下了牆上的一幅油畫,從油畫的畫框里小心地取出了一個物事。

醫生立刻湊了過去。躺在老板掌心的,赫然是一枚半圓形的金質耳環。醫生反射性地抬頭往老板的左耳看去,兩枚耳環果然一模一樣,別無半點差別。

「這……這……」饒是見慣了老板能做出的層出不窮的怪事,醫生此時也有點無語。這……這是埃及啊!

「幸好這幅油畫是一個很有名的人畫的,沒有人擅動。」老板把畫框復原,重新把畫掛上,「別那么吃驚,雖然我沒有來過這里,但當年來這里的另有他人。」至於他為何能看出家具都換了樣,那是因為他對古董有股異於常人的直覺。只消看一眼,就能知道物事的大概制造時間。

醫生愣了愣。一進丘吉爾套房的客廳里,掛著好幾張照片。盡管歷史學得不好,他也能看得出,其中一幅是中美英三巨頭的合影,丘吉爾和羅斯福他不怎么認得,但另一個人他卻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念書的時候曾經在歷史課本上見過這個人。

除了這張三巨頭的合影外,牆上還有幾張丘吉爾的單人照,和與會人員的合影。其中那名來自中國的重要人士和他夫人的身影也身在其列。在不甚清楚的古老照片中,隱約可見那名女士耳邊的一點金光。

這樣一副耳環,其中一個在丘吉爾套房之中,而另一個當年卻在那名女士的耳邊。那名女士是出了名的交際廣泛,並且幫助丈夫開創了一個極好的局面。雖然最終因為在西安的一次轉折而每況愈下,最終黨派退居台灣,但在當年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是不容小覷的角色。

「這耳環有什么作用?」醫生興致勃勃地問道。

老板並沒有多賣關子,而是把新取出的耳環遞給了醫生。「戴上吧,照現在的說法,這個鎏金耳環可以當成翻譯器和通話器使用。」

醫生從善如流,也大概猜出這枚耳環當時應該是被當成竊聽器使用的。而後來不知什么原因,對方沒有找到機會收回,至此沉寂了近六十年。醫生不是不想問這耳環到底是什么來歷,但他的體力根本不能支撐他的好奇心了,匆匆洗漱之後便直接沉入了夢鄉。

醫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而老板並沒有在房間里。

醫生並不著急去那家醫院報到,考察雖然只有一個禮拜,但醫院給了他足足半個月時間,所以他有充足的時間。

開羅此時雖然已經十月了,但依舊酷熱如夏,醫生很不適應。換了件薄衫,他試著用鎏金耳環和老板聯系,在房間里自言自語了半晌之後,醫生覺得自己很傻。

怎么就這么輕易地相信了他說的話?這玩意可以媲美手機?這不是搞笑嗎!醫生憤恨地想要摘掉耳環,但手抬起來後又默默地放了下來。

反正也不礙事,戴著就戴著吧。

他在房中轉悠了一圈,發現客房的床鋪並沒有動過的痕跡,說明老板根本就沒有休息過,屋內也沒有留給他的字條。醫生開始著急起來。他去前台詢問有沒有人看到老板出門,正糾結地用蹩腳的英語表達自己的意思,醫生訝然地發現他完全能聽懂對方的英語,而且他說出口的居然也是一串非常流利的英語!

醫生四下看去,發覺前台上擺放著的各種外文資料他都看得懂。隨手拽了一個埃及人,對方說埃及語他竟然也能溝通無障礙!換了法國人、德國人也都完全沒關系!

就算是再不敢相信,醫生也不得不承認這鎏金耳環實在是太tnnd給力了!!

這就是一個多國語言翻譯器啊!醫生在四周膜拜的目光中,得意洋洋地揚起了下巴。為什么他不早點遇到老板?這樣念書的時候,英語六級就可以hold住了啊!

正在醫生各種yy時,老板步履匆匆地從酒店外面走了進來,醫生只看到他手中拿著一卷東西,還沒詢問他去了哪里,便被他一把往電梯拽去。

「早餐送進來……」醫生及時地喊了一句,等最後一個字說出口時,整個人都已經消失在電梯里了。

前台的客服小姐驚鴻一瞥地看到這對年輕的東方男子戴著同款式的耳環,露出了然的笑容,決定客房服務晚一些再送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醫生被老板拽進了房間,有些忐忑地看著老板凝重的神色。他很少看見老板的臉上出現如此嚴肅的表情,他向來都是那么的淡定,就算當初在說他自己要死的時候,都是一臉的波瀾不驚。

老板皺了皺眉,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直接把手里拿著的東西遞給了醫生。

這是一張很古怪的紙卷,從上面發霉和破損的痕跡來看,應該是經歷了很長的歲月。紙卷上有許多圖畫,還書寫著若干字符,有些已經破損不堪不能辨認了。醫生雖然已經能讀懂埃及語了,但一眼看上去也覺得十分吃力。他猜想這應該是古埃及的詩詞歌賦,就像是即使懂漢語的外國人,也不容易看懂中國的唐詩宋詞一樣。

「我昨晚在開羅市內逛了逛,聽說前不久有暴動,毀了一小部分埃及歷史博物館的藏品,我去了解了下情況。然後早上去了趟對面的吉薩金字塔,因為胡夫金字塔每天只接待三百個游客,所以我托了人幫我排隊。」老板沉下心,仔細地解釋起來。他雖然平時不愛講話,但他原來並不是這樣的。這是因為在兩千年漫長的歲月之中,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就算是與每一世的扶蘇轉世相處,他也從日夜相伴,到最後發展到基本不和對方接觸,只是遠遠地看著,知道對方過得還算可以便罷了。

因為他不能承受每一次短暫的相處之後,便是無可奈何的死別,這樣就等於把兩千多年前的慘事重復地再一次上演,然後傷痛不斷地放大,再放大。就像是個永遠醒不了的噩夢。

可是醫生不同,他主動推開了啞舍的雕花木門,他身上的長命鎖已經斷裂,他已經沒有了那宿命的枷鎖。他可以活下去,他可以像正常人那樣活下去。

所以他很想像和當年的扶蘇相處那樣,希望兩個人可以成為長久的朋友。

可是醫生和扶蘇根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也丟失了一些與人交流的技巧。老板難得地苦惱了一下,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害怕沒有朋友的小學生。

「然後我就去了哈利勒市場,對,就是你的旅游指南上著重推薦的那個哈奈·哈利勒市場。在公元十四世紀時便已經存在的市場,足足有一個區那么大……」老板嘗試著組織自己的語言,但顯然效果並不是那么的好。

「哦哦!所以你去撿漏了?」醫生顯然沒有老板那樣敏感的神經,根本沒有察覺到老板的不自在。但作為一個優秀的醫生,他還擁有著強悍的聯想能力。「這紙卷就是你撿的漏?真不錯!大概能是多少年前的古董?糟了,你不會搞得太誇張了吧?若是很古董的東西,過海關的時候我們會不會被扣留啊?」

老板撇了撇嘴,覺得對著醫生這個遲鈍的家伙,自己想得那么多簡直就是自尋煩惱。

「這是埃及特產的紙莎草做成的紙卷,紙莎草的莖芯去殼後排列整齊連接成片就可以造紙,一張莎草紙共有兩層,上層用於書寫,和下層疊在一起經過敲打之後,芯內的酵素就會在壓力下起到黏和作用。將多張長紙沿邊黏和,可以制成長卷。這是歷史上最早最便利的書寫材料,歷經了三千年不衰,直到公元八世紀中國的造紙術傳到了埃及,才取代了這種莎草紙。」老板不僅對於國內的古董了若指掌,他還擁有漫長的生命,有許多時間可以用來學習。

「那這上面寫的是什么?我看好像是什么贊美死亡的詩吧?」醫生一聽果然是古董,立刻小心地把紙卷放在了茶幾上。他可不想不小心撕壞了,然後里面冒出了什么可怕的木乃伊之類的東東。好歹山海經里的窮奇和環狗那兩貨還挺可愛的!

「這是亡靈書。是古埃及人為死者奉獻的一種符,寫著咒語和對神的贊美。通常是寫在紙草卷上,放入死者的墓中。古埃及人認為可以保障死者在陰間的安全,而亡靈書上的咒語,會讓死者在白晝返回世間。」老板輕描淡寫地說著,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套房之內回響著,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一股渾身戰栗的寒意。

「那……那這個亡靈書……不會是什么無名小卒的吧?」醫生知道老板的眼力一向很刁,能讓他另眼相看的古董,那絕對都是超級恐怖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