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煉成一爐烤鳥毛味的丹葯,清景倒是對煉丹起了點興趣,誓要親手煉出一爐原味仙丹來。
所幸他也是個坐擁十幾萬年學問積累的文化人兒了,不需要人手把手一遍遍地教。剛煉成的第一爐丹他就先跟沈老師私分了,讓占了靈鳥之身的沈老師躺到枕頭上保養神識,自己重添爐火、再投葯材,按著之前的手法獨自祭煉起來。
有十幾萬年學識的底子,有網游里沒黑沒白考試逼出的記性,他頭一次單獨上手煉丹,便將流程做得一絲不錯。燒煉數個時辰後,丹葯中精華葯力全數被逼出來,形成一釜底水銀般光華流動的粘稠葯業,被他打了個丹訣,均勻分成三十粒靈丹。
鼎蓋上吞吐靈霧,煙氣繚紹一室,清香氤氳,將這座簡陋的丹室妝典出一派仙家格局。
一爐既出,清景便用玉瓶盛了葯,馬不停蹄地煉制第二爐、第三爐……漸漸也不知煉了多少,只覺著神凝如一,用真元調控火力時越發圓轉如意,體內真氣也被打磨成一團凝實精純的靈液。
他的真靈本就比一般修士強大,悟性又絕高,此時忽然進入玄之又玄的頓悟狀態,便不自覺地鯨吞海吸,奪天地之靈氣鞏固功行。滿峰靈氣就如懸湖瀉水,自然而然地朝這副身體里涌去。
庄長老正在丹室里煉丹,卻猛地被這股宏大靈潮卷入,全身真元不穩,正煉的一爐紫霄奪靈丹也煉廢了。
他怒沖沖一拂丹爐,打熄火苗,起身便去尋那個擾動靈機的人。
逆著靈潮流動的方向找了一陣,庄長老驚諤地發現,自己找到的竟是剛收到門下不久,半當弟子半當童子用的英懷照門上。當大門被拂開,滿室丹香迎面撲來之際,他頓時忘了自己的初衷,沖上去搶過剛剛出爐的一瓶煉心丹。
丹丸剔透幽清、寶光瑩瑩,香氣凝而不散。用指甲劃下一小片嘗嘗,竟是入口即化,靈液入腹後便如一汪清泉撫平心火肝木,簡直比他這個專研丹道數百年的老手煉出來的質最還好!
他細品著丹葯性味,再將整盤丹葯挨個兒看過,竟是粒粒都精純無瑕,簡直不像這么個剛入門沒幾天的弟子能煉出來的。
他終於舍得把目光從丹丸上拉開,覷了清景一眼。這一看更是驚駭——英懷照在他記憶里分明是個修為平平、煉丹天賦只稍好一些的普通弟子,而今卻如同被天仙附體,舉手投足都有股說不出的氣韻:指尖掐的丹訣比他自己還標准,進葯退火的工夫更是精准到極致,不浪費一絲真力,不流失一點葯材精華,也不肯放縱一星丹火。
那丹簡直不像是煉出來的,而是天地音早已生成,被他信手從爐中拈出的。
庄真人驚喜交加,恨不得立刻把他帶到丹主洪真人面前誇耀一番,卻又怕打斷了他煉丹感悟的過程,便強捺著性子看他一爐爐出丹。
直到身邊的葯材都已用空,清景才從那種心外無物的境界里回過神來,看到了爐旁雙目放光地盯著他的庄真人。他差點以為自己露了餡——庄真人的神情就像是老饕見著了一尾肉質豐厚幼嫩的黃金蟒,洗吧洗吧就能把他下鍋燉了!
幸虧跟沈老師在一起時間長了,對這種吃人的眼神都有了抵抗力,他才能穩穩地站起來,長揖到地,道一聲:「弟子方才只顧煉丹,竟沒迎接真人,還勞真人在此久候,盼請真人恕罪。」
庄真人眉毛眼睛都是笑意,撫須長笑:「不要緊不要緊,想不到你在煉丹上竟有這樣的天份,這樣的際遇!我在丹房來來往往用過這么多弟子,還從沒見過你這樣的良質美材。來來來,先跟我去一趟傳襲院,咱們正式定下師徒名份再說。」
他牽著清景就要往外走,沈老師立刻抖了抖脖子睜開眼,張開雙翼從內室撲了出來。清景連忙跑過去接應,小心翼翼地把他安放到肩頭,庄長老看了這只靈光致致的小藍鳥兒一眼,倒也不在意,大袖一揮裹了新看上的弟子就往傳襲院飛去。
一路上處處都在妝點新景,光是出丹房這么點時間便看到幾撥弟子帶著靈草靈木到處栽種。清景便問庄長老:「怎么種了這么多靈草,難道本門要辦什么大事?」
庄長老笑道:「還能有什么大事大得過本門秦真人要和青冥少掌教成親了?這兩人成親之後,我龍淵與青冥兩派也就成一家人了,以後這巉岩洲便是我二家一個聲音,還有誰敢違逆!」
他真心實意地盼著兩盼聯姻,一高興起來特地帶清景在門內各處繞了一圈,遠遠地讓他看了眼那位秦真人所住的雁空山。
萬老師就住在那座雲披霧掛的靈山里,只要找到他,他們就能回萬仙盟辣!
蛇精激動得呼吸都重了,恨不得立刻摧劍飛過去,可惜現在這副身體修為實在太低,也沒把飛劍,只能老老實實停在庄長老的雲頭上。
正在心急難耐,空中忽地傳來一派細細仙樂,鸞鍾清響、絲竹交映,聞之便覺胸懷散朗。清景順著聲音回望,見到一駕鸞車從遠處飛掠而來,車外站著十數名宮裝女弟子,個個嬌姿麗質,車中高坐一名俊逸出塵的年輕修士,分明身處繁華錦綉堆中,眉眼間卻帶著抹揮之不去的倦意。
單看那副半死不拉活的神氣,清景就敢打包票他是之前死在山外的萬老師!
他也不管別人怎么看,連忙氣運丹田,高喊一聲:「萬——老——」
不等他喊出第三個字來,車里那個懨懨的修士猛地挺直了身,一拍身前小玉幾飛身出來,眨眼便落到了清景面前。庄長老還沒反應過來,他便一揮手拉住清景帶往飛車中,只留給興致勃勃的庄長老一句:「此子與我有緣,入道前我曾化身凡人授過他一法,如今功行有所進益,也該是我收他入門的時候了。」
聲音猶繞在耳,那駕原本慢悠悠盡顯元嬰氣度的飛車就化作流光落進了遠山雲霧間,空留一個庄長老矗立雲頭,滿心失落無法訴說。
車里的萬老師緊握著清景的手,啟動禁制封住車廂,試探著叫了聲:「清景?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