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九玄毫不設防地坐在那里，葉青無聲無息地從地上摸起塊鋒利的石頭，在手中攥緊了。

眼前這個男人身負內傷，雖然剛才的出手看似恢復了不少，但難保不是虛張聲勢，實際上身體應該比往日更虛弱才是。可現在為了貪圖蛇血里可能蘊藏的靈氣和葯性，此人又以病弱之軀強行吞服蛇血，不得不全神貫注於毒性的化解，恐怕沒有多少力量用於防御，正是她除掉對方的好時機。

葉青握著石頭，一步步逼近對方。九玄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她的到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走得近了，葉青才注意到對方少有的幾處還算完好的肌膚上泛起了金青的光澤，一看就是中毒已深的模樣。如果她現在偷襲對方，哪怕九玄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沒法防住。

再說要是對方調集真氣來抵御她的攻擊，就沒法抑制蛇毒了，還不是一樣中毒身亡的下場？

多少次她差點死在這個心理變態的男人手上，現在她終於有機會永絕後患了。

舉起石頭，她正要下手，腦子里卻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九玄死了，那么盧雲峻也是一樣。

她還需要盧家後人的身份來掌控煙霞洞府，進而掌控南虞洲，她還需要對方幫她打下丹鼎道門……不，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願意嫁給李澤京，葉家和李家聯手，雖然不能創造什么奇跡般的戰果，但要達到戰爭目的卻是不難。至於煙霞洞府，沒了盧家後人，這些符籙派的遺老遺少還不是得投奔他們葉家？或者說，殺了盧雲峻，反而更容易將煙霞洞府弄到手。

從利益角度考慮，她應該殺了對方。

但是她不願意。

雖然這聽上去很蠢，但葉青確實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喜歡對方了。

她也說不清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也許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她沉醉在冬日蒼白的陽光中那個男人冷峻的輪廓之中，那一瞬間的悸動從未真正消失，而是深埋在心底，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醞釀得越發醇厚。她不記得什么時候開始，她變得越發在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模樣，她有她的自負，有她的不服輸，但她終究還是輸了，輸了一世，這一世想要贏得屬於她的身份地位，卻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是成長，於她而言卻是失落。

她想要一個能夠欣賞她、包容她的人。世道艱難，要生存下去實在太累，她不能走錯一步，錯了，就是上一世的下場。即使能夠認清楚這一點，她也還是想要一個人，能夠放縱她做一些不那么正確的事。

而她知道對方就是這樣一個人。

深不可測、每每出人意表的實力決定了對方能夠護住她在下界為所欲為，過人的眼光和智慧又能讓對方掌控全局，將危險控制在一個限度內，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她表哥在乎她。這個男人雖然總是表現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可除了婚姻這件事，卻沒有一次真正拒絕過她的要求，頂多是不贊同她的實現方式而已。她不確定對方這樣做是因為愛她還是將她當成妹妹看待，也許後者的成分更多，但對她而言已是足夠。

相比之下，李澤京就算是再有身份，再有地位，背後勢力再大，那個心志遠遠算不上成熟的小男生只能算是名器閣操縱下的傀儡而已。李澤京的一切都是名器閣給的，他當然會為了名器閣的利益服務。而盧雲峻的一切都是憑借自己爭來的，這樣的人才能隨自己的心意做事。

如果她殺了九玄，她就只能選擇李澤京，選擇繼續給那些大勢力打工，通過業績取悅高層來換取自身的安定。除了那些極少數修煉到返虛期的修士，每個人都活在這樣的世界里，總有實力或者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如果不去討好那些更強大的人，就會被剝奪現有的一切。這是修真界的社會關系，絕對的實力帶來絕對的支配，絕對的支配讓她無從反抗，只能去適應這個世界。

上一世她天真地想著，只要努力修煉，成為強者，她就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了。

但命運注定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強者。

她神色復雜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盧雲峻和她卻是相反的存在，注定能夠成為強者，卻從來沒有這樣一個終將修煉到返虛期的修士能夠成功抵達至高的境界。他們在奮斗的過程中就被殺死了。這是個弱者主導的世界，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弱者，都生活在極大的壓力之下，他們不會希望再來一個強者支配他們，左右他們的命運。他們只會在強者成長起來前將其殺死。

正如她現在要做的事。

她不能繼續活在九玄的陰影下了，她無法忍受這種提心吊膽，這個並不真正存在的男人隨時會現身威脅到她的性命。剛才如果不是她反應敏捷，她已經被那條怪蛇給吃了。她必須得結束這一切。

和她的性命相比，那些虛無縹緲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她愛著這個男人，她也應該殺了對方。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她不想再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