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無法抗拒的吻(1 / 2)

冷宮歡 冷青衫 3563 字 2023-03-08

看到他背影的時候,我的確是覺得他瘦了,而且瘦了不少。

等他轉過身來,我才知道,哪里是瘦了「不少」,他幾乎是瘦掉了半個人一樣,原本壯碩如山的身體幾乎骨瘦如柴,臉上的輪廓也深深的凸顯了出來,人站在河邊,微風吹過的時候,那件罩在身上的衣服都輕輕的飄起來。

他的整個人,都顯出了一種枯槁之氣,好像——好像快要入土的人一樣。

而這些還不足以讓我吃驚。

我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燦爛的陽光下,把他臉上的一切都照得那么清楚明白,那無神的眼睛,蒼白的嘴唇,還有右眼下,那一道長長的,細細的傷疤。

若不是看清了,甚至會讓人誤以為那是他的一道淚痕,從眼睛一直拉到臉頰上,約摸半指長。

我一步一步的走過去,一直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好像一潭死水似的,好像一點光都沒有,任我慢慢的伸出手,拿顫抖的指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劃過那道傷疤,再看向了他的眼睛。

「楚亦雄……怎么,怎么會這樣?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止不住的一陣心酸,面對著他的木訥,淚水幾乎是立刻就涌了上來,說話的聲音也哽咽在了喉嚨里。

曾經想過這個可憐的男人,活到了二十幾歲才發現自己的親人和親情全都是假的,而好不容易被北匈奴的親人找到,他們卻是要殺害自己,這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但我頂多能夠想象到這個男人暴跳如雷或者一蹶不振,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變成這樣,臉上的那道傷疤,好像是他永遠擦不掉的淚痕一樣。

「楚亦雄,你到底怎么了?」

我伸手抓住他的兩只手臂,輕輕的搖了搖,甚至不忍心太用力,好像看著自己歷經滄桑的哥哥回到身邊,卻早已經和過去的樣子面目全非。

直到聽到我帶著哭腔的聲音,他才慢慢的有了一點反應,低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隱隱的閃現了一點光,露出了遲疑的神情。

「絮……雲……」

絮雲?他看到的,還是只有絮雲?他的心里,從頭到尾就只有絮雲。

只可憐這個男子,痴情如斯,卻偏偏讓他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天各一方,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痴心卻沒有一點改變。

「楚亦雄,」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臉上的傷是哪來的?你怎么憔悴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絮雲……?」他還是只有這兩個字,幾乎干枯裂開嘴唇微微顫抖著,看了我很久,那雙眼睛里突然露出了一絲驚恐的光。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抽回了自己的手,並且用力的將我推開:「你走開!」

「楚亦雄!」

我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而他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好像一只驚弓之鳥,那雙眼睛里也全然是驚恐的光芒,看著我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洪荒猛獸一般:「你走開!騙人,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心中隱隱的涌上了一種熟悉的擔憂,似乎是以前我就已經猜到的,尤其看著他現在的模樣,他明明是那么霸道暴戾的男人,現在這個樣子卻不知為什么只讓人心疼。

我急忙說道:「好,我不過來。楚亦雄,你告訴我,我到底怎么了?絮雲到底怎么了?」

他怔了半晌,又安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我,突然一下子跑過來一把將我抱在了懷里。

他的力氣還是那么大,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道幾乎將我整個人都要弄得窒息了,而那一雙手臂還是用力的將他錮在他的懷中,這個時候我沒有推開他,只是貼著他不斷起伏的胸膛,聽著里面咚咚直響的心跳聲,盡量不打擾到他。

過了很久,才聽見他的聲音慢慢的響起,卻像是從胸口里傳出來一樣,明明很低,卻震得我發疼——

「絮雲,你怎么可能——是我姐姐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是艷陽高照,明明是草原上幾乎炙烤的溫度——但我卻好像一下子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里一樣。

胸口,心里,好像也被人突然扎進了一刀,痛得我差點就喘不過氣來。

微微顫抖著,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看著他那張有些迷糊的,想要肯定,卻又無法肯定的臉,這樣一個大男人竟然顯得那么可憐兮兮的,嘴里一直默默念叨著的,似乎是在催眠自己一樣:「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你不會是我姐姐的……不會的……」

絮雲是他的姐姐,這是之前到絮雲從小生活的村子去時,我就已經隱隱猜到了的,但一直不敢肯定,也希望是自己的錯覺。

但現在,連楚亦雄都知道了,難道是他在這里也得到了什么新的線索?這兒畢竟是匈奴王庭,離北匈奴那么近,難保他不會得到當初自己的母親,也就是北匈奴公主的什么消息,猜出當年的事來。

讓他這樣神魂顛倒,幾乎和我過去被逼得瘋傻的樣子,是不是已經確定了這個事實?

自己愛了那么多年的,念念不忘的女人,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這天下間,誰能忍受這樣的打擊?

我漸漸也明白昊焉和季晴川一定要請我來這里的原因了。

想了想,我終於咬著牙從他的懷里掙脫了出來,看著他因為無法抱著我而有些傷懷的樣子,我慢慢的說道:「楚亦雄,我不是絮雲,我是梁鳶青啊。」

「……」他的臉上明顯的露出了錯亂的表情。

「你看清我。」

「……」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我甚至都快要以為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活著的,因為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絲活著的氣息。

可就在我忍不住要伸手去拉他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向著旁邊的河里沖了過去。

「楚亦雄——!」

「啊——!啊——!啊——!」

我的叫聲被他的聲音給吞沒了,那種凄厲的嘶吼,好像荒原上被獵人逼到了絕境的困獸,好像站在懸崖上沒有退路的孤狼,我從來沒想過一個男人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嚎哭聲,他已經沖到了河里,拼命踢打的,揮舞著拳頭,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背後傳來了昊焉和季晴川跑過來的聲音,但我已經等不到了,立刻沖了下去,踩著冰涼的河水讓我整個人戰栗了一下,卻也顧不得,任憑他打起來的水花濺了我一身,還是艱難的走到了他背後,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

「楚亦雄!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

被我抱著的這具身體好像完全沒有了感覺,還在拼命的揮舞著拳頭,拼命的踢打,甚至有幾下也打到了我身上,傳來陣陣鈍痛,可我一直緊緊的抱著他,沒有松手。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他的力氣似乎也終於耗盡了,這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慢慢的轉過身看著我,那張消瘦的臉上全然是無助的神情,滿臉的水珠,也不知是河水,還是淚水。

「鳶青……」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是在笑,可是我分明看到,那種笑是帶著深入骨髓的痛。

「楚亦雄!」我幾乎是立刻的伸手環住他,在這個時候我沒有一點懼怕或者羞怯,也不再矜持,眼前的這個滿心情殤的男人,我除了能這樣防止他傷害到自己,我還能做什么呢?

「你不要想太多。也許——也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這句蒼白無力的安慰,連我自己說出來,也覺得荒唐,楚亦雄被自己折磨成這樣,定然是得到了什么確鑿的證據,但我還是昧著良心做著善意的欺騙:「你和絮雲姑娘,你們如此相愛,上天不會這樣薄待你們!」

話剛說完,突然聽到身後的昊焉公主發出了一聲慘呼:「楚亦雄!」

我抬頭一看,只見楚亦雄有些抽搐的蒼白的嘴角突然出現了一抹艷色,仔細一看,竟然是他泌出了一縷鮮血,然後就感覺這個身體搖搖晃晃的,突然向我栽倒過來。

我大驚失色,急忙要撐住他,雖然他消瘦了許多,但畢竟是個高大的男人,而我全身無力,眼看都要被他壓垮了,身後一下子伸出兩只手,昊焉立刻沖過來將他環住。

季晴川也走了過來,一手扶著他,一邊對我說:「鳶青姑娘,剛剛大公子沒打傷到你吧?」

「沒事。」

我勉強說道,跟著他們扶著楚亦雄上了岸,正要往回頭,離開了水的身子在陽光下突然一個寒戰,有一種寒氣入骨的刺痛,我有些頭暈目眩,只能勉強咬著牙支撐著,跟著他們一起回到了王庭。

聽季晴川說,自從他們與北匈奴作戰,擒獲了幾個俘虜,而楚亦雄在問過他們的話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人就像是痴傻了一樣,每天就這么到河邊去站著,不與人說話,不做任何事。

我們跟著回到了昊焉的帳篷里,看著這個匈奴公主熟練的往楚亦雄的額頭上敷毛巾,細細的給他擦身,換上干燥的衣服,又一疊聲的叫人拿來獸皮和錦被給他蓋著。

雖然心里在為楚亦雄的事而傷懷,但看著這一幕,卻讓人又一種久違的溫暖的感覺。

昊焉照顧他,絕不假手他人,所以我和季晴川也沒辦法插上手,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他,便將他拉到一邊:「楚亦雄的臉上,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那道疤?」

季晴川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呼延郎身邊有個叫宜薇的女人吧。」

「嗯。」

「大公子來這兒不久,有一天晚上,正在和匈奴單於喝酒,那個女人突然發瘋了一樣,拿刀要刺殺他,雖然被躲過了,但臉上留了一道疤。」

我大吃一驚,翻然醒悟過來,宜薇當初被送到匈奴之前,是愛慕著楚亦雄的,看到他來了,居然要刺殺他!

是因為,愛極生恨吧。

否則,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為什么還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露出那么憤恨的表情呢?

「那那個宜薇,她人呢?」

「被關了起來,呼延郎恨她差點誤了他的大事,原本是要處以極刑,但我和大公子都在為她求情,所以免了死罪,只是一直被關著。」

既然沒有殺她,那我就放心了。

見我沉吟著沒有再說話,季晴川又說道:「鳶青姑娘,我聽你剛剛說的話,好像並不吃驚,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絮雲姑娘,和大公子的關系,他們的姐弟關系?」

我點了點頭。

「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他?」

我嘆了口氣:「人死如燈滅,這件事再翻出來說又有什么意義?我本來也只是猜測,而且我也以為楚亦雄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這個事實,誰知——,這真是天意!可見這世上的事,沒有一件能永遠的隱瞞下去。該真相大白的,總會真相大白。」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自己也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