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葉仲謙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子美味。

鬧鬧不停的問葉夢，「晚上爸爸會來嗎？他會喜歡我嗎？如果他不喜歡我怎么辦？媽媽你一定要告訴爸爸我很乖的喲！」

席亦琛有些吃味，悶悶的說道，「他不喜歡你，不還有我嗎？我喜歡你還不夠？」

「可你又不是我爸爸，你是媽媽的男朋友。」

「以後我跟你媽媽結了婚，我就是你爸爸了。」

「那你們什么時候結婚？你們快結婚吧，我好想要爸爸。」

葉夢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心里很不是滋味。對於孩子來說，有爸爸有媽媽才是完整的家，即便媽媽付出再多的愛都是不夠的。有人說，最好的家，是爸爸愛媽媽。想想多有道理。

有人敲門，葉夢走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只有梁芷凝，梁芷凝不知從哪兒買了些玩具過來。她抱歉的說道，「真不好意思，可能要讓你們等一會兒了，紹庭還在公司加班，不過一定會來的。」

葉夢笑笑，請她進來。

葉仲謙菜全燒好了，大伙兒都坐著等莫紹庭。

「這廝，今天有多忙啊。我來打電話催催他，只管工作不要命了。」

葉仲謙走到一旁打電話。

鈴聲響了很久才接起，葉仲謙開口就問，「到哪兒了？大家都在等你，你再不來，葉夢要發火了。」

那頭沉默了許久，接著低沉的聲音說，「我還有些工作沒完成，就不過去了。」

葉仲謙拿著手機走出套房，來到走廊，低吼，「老莫，你搞什么鬼，葉夢好不容易松口了，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退縮！這次機會錯過了，你以後相見都見不到了。」

「見了又能怎樣？他們不屬於我。要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是如何恩愛的嗎？我做不到。」

莫紹庭的心情葉仲謙能夠明白。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莫紹庭不來，葉夢心里會怎么想。

「老莫，來了會看到他們一家三口，不來又是什么後果，你自己思考。」

葉仲謙掛了電話。回到套房，梁芷凝問，「紹庭來了嗎？還有多久到？」

葉仲謙冷冷的說了句，「不知道。老莫來了，你沒損失。老莫不來，你該高興了吧。」

梁芷凝臉漲得通紅，小聲說道，「你，你什么意思？我不是那樣的人。」

葉夢「騰」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淡淡的說道，「小叔，別說了。這頓飯我想也沒必要吃了，席亦琛，我們走。」

葉夢一個人生氣的走在前頭，席亦琛跟葉仲謙打招呼，鬧鬧則苦著張臉，抱著席亦琛的大腿，「席叔叔，我們再等等爸爸好不好？爸爸一定是工作忙。」

席亦琛心疼孩子，寵溺的摸了摸孩子的頭發，柔聲說，「好，你去把你媽媽喊回來。」

葉夢走出餐廳，走出客廳，拉開門走出去的那一瞬，莫紹庭就出現在了她面前。其實，他一直都在樓下，早早的就在樓下了，只是沒勇氣上來而已。掙扎了許久，還是決定上來見一眼，知道他們都好，便足夠了。

四目相對，曾經那么親密的兩個人，此刻竟有種陌生的感覺。

莫紹庭對她笑了笑，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要對她說，然而，動了動嘴唇，只剩下「你好」兩字。

葉夢冷笑兩聲，生氣的說道，「莫紹庭，你當自己是誰？我還求著你來看孩子不成？不願見，給我滾！用得著每個人給你打電話求你來嗎？一屋子人等著你，你覺得很有面子是吧！」

莫紹庭柔聲解釋，「我工作到現在，抱歉。」

「見孩子自然比不上你的工作重要！」

這時，小家伙已經跑了過來，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莫紹庭，他拽著葉夢的手，問，「媽媽，這個人是我爸爸嗎？」

莫紹庭心口一陣酸痛，蹲下身去，細細看著孩子。雖然無數次的在照片上看到他的樣子，可此刻，這孩子活生生站在面前，有血有肉，看得見，摸得著。

他伸手過去，卻不敢去握他的手。

小家伙不怕人，小手拉住他的大手，開心的說道，「爸爸，他們都說我長得像爸爸，可是爸爸好大，我好小，不像啊。」

莫紹庭聲音有些哽，低低的問，「我能抱抱你嗎？」

孩子點頭，小手臂圈住了莫紹庭的脖子，莫紹庭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葉夢看著這一幕，所有的怒火好似都沒有了，轉身默默的回了套房。

莫紹庭後腳將孩子抱進屋。

梁芷凝見到莫紹庭，趕緊迎上去，挽著他的手臂，親昵的說道，「大家都在等你了，葉小姐都生氣了。」

席亦琛覺得好笑，捏了捏葉夢的臉頰，笑說，「生氣是會長皺紋的，笑一個。」

他的身旁有了未婚妻，她的身邊亦有了男朋友，他心里一陣苦澀，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放不下去的。這不就是人生，沒有人會傻傻的在原地等待。即便有一顆想等待的心，也無法付諸行動。

其他人都去廚房幫忙端菜，莫紹庭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細細看著這張小而精致的臉。葉仲謙說這孩子是他的縮小版，身邊的人都說孩子像他，可他卻在孩子身上找到了葉夢的影子，尤其是那雙又大又水靈的眼睛。

「爸爸，你喜歡我嗎？」

莫紹庭的認真的點頭，「很喜歡。」

「可是你為什么都不去看我和媽媽呢？別人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為什么你和媽媽分開了呢？是不是你喜歡上那個阿姨，不喜歡我媽媽了？」

莫紹庭搖頭，「我愛你媽媽，愛你，和你們分開是為了保護你們。」

「為什么分開了才能保護我們呢？」

莫紹庭摸摸孩子的頭發，淡笑著說，「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如果爸爸當年沒有和你媽媽分開，也許你就無法來到這世界了。」

孩子似懂非懂。

葉夢在餐廳一角站了許久，緩了緩情緒，走到客廳，低聲說了句，「莫紹庭，吃飯了。」

「媽媽，你過來，你先過來。」

葉夢走過去，問，「怎么了？」

孩子一本正經的說道，「爸爸說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和我們分開，你怎么說爸爸是不愛我們才和我們分開的？」

葉夢表情有些不自在，冷哼，「沒事跟孩子說這些干什么？吃飯了。」

她先走去了餐廳，莫紹庭抱著孩子跟在後頭。

滿滿一桌子菜，全是葉仲謙精心烹飪的。

葉夢看著這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不自覺的吞咽著口水，「小叔，廚藝越來越棒了。趕緊找個女朋友，做菜給她吃。可別浪費了這一手廚藝。」

「你呀，比我媽操心得都多，先操心好自己得事。」葉仲謙說著往葉夢碗里夾了很多菜。

葉夢干脆閉上了嘴巴，這些年，每次見面，或是打電話，葉夢總會提到他的婚姻大事。葉仲謙卻從不著急，甚至不當回事。

「今天應該把向薇找來一起吃飯的。」

葉仲謙伸手在葉夢腦袋上敲了一記，「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向薇已經有小對象了。」

「真的假的？向薇沒跟我說。」

「這種事騙你也沒意思是吧，行了，別提著這些了。」

五個大人，一個孩子，看上去很奇怪的組合。飯間，一直是葉仲謙在活躍氣氛。

孩子坐在莫紹庭身邊，只見莫紹庭一會兒給他夾菜，一會兒給他倒果汁，一會兒用紙巾幫他擦拭嘴角殘留的汁液。

「爸爸，再幫我倒一杯，我還想喝。」

席亦琛坐在孩子另一邊，在他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命令，「鬧鬧，你已經喝很多了，不准再喝了。」

「我讓我爸爸給我倒，又沒讓你倒，你總是管我很多，討厭。」

席亦琛也不生氣，笑說，「我管你多也是為你好。」

葉夢則跑過去直接把孩子從兒童座椅上抱了起來，把他丟在了餐廳的牆角。

見葉夢發火，孩子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可想著有莫紹庭在，他又傲嬌了起來，「媽媽和席叔叔最壞了，我不要你們了，我要爸爸。」

「你再說一遍！」葉夢手指著他。

孩子害怕的低下了頭，不敢再回嘴。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孩子乖乖抬起頭。

「你有沒有做錯？」

孩子點頭。

「錯在哪里？」

「我不該喝那么多果汁，也不該這樣說席叔叔。」

孩子說著好似覺得委屈，眼淚水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葉夢非但沒有心疼，語氣更嚴肅了，「把眼淚收回去了，我平時怎么教你的？」

孩子一邊擦著眼淚，哽咽的聲音一邊說著，「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你還哭，再哭我打你了！」

小孩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是小孩子，不是大丈夫，姑姑說小孩子可以哭的。」

葉夢郁悶壞了，一家人在教育孩子時還是有很大的分歧的。席亦琛每次站在她這邊，雙方有一方在教育孩子時，另一方絕不可以插手。可是席忻妍和方映嵐就不同，孩子一哭，她們就抱過去哄。

孩子的哭聲讓莫紹庭心口揪得疼。

他終是熬不住了，走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責備葉夢，「不就喝兩杯果汁嗎？多大點事！這些年你都是這樣棍棒教育孩子的嗎？」

葉夢氣急，「我就是這樣教育孩子的，你會心疼嗎？覺得我不會教育孩子，你為什么不自己來？我帶著孩子在國外四年，生他的時候難產，差點連命都沒保住，那時你在哪里？孩子生下來在保溫箱待了一個星期，你在哪里？孩子出生第一年，身體很不好，動不動就進醫院，你在哪里？莫紹庭，現在孩子喊你一聲爸爸，可是你配嗎？」

葉夢知道這樣的場合不適合舊事重提，可是她控制不住的想要發泄，她知道這樣的任性，傷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莫紹庭沉默著，看著她的表情充滿憂傷。

席亦琛走到葉夢身邊，輕輕將她攬進懷里，柔聲安慰，「好了，都過去了，鬧鬧現在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過去的，就別提了。」

孩子見葉夢在掉眼淚，從莫紹庭懷里掙扎著跳下去，走過去抱住了葉夢的大腿，「媽媽，對不起，鬧鬧不乖，鬧鬧以後聽話，不再惹媽媽生氣，媽媽別哭了好不好？」

莫紹庭看著這一幕，徑直走出了套房。

梁芷凝見狀追了出去，跑過去拉住了莫紹庭的手，「別這樣，葉小姐也許只是……」

莫紹庭用力甩開她的手，陰冷的眸子看著她，「現在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達到的目的？」

梁芷凝有些委屈，「我怎么了？我只是想讓你見見孩子。」

「見孩子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所有人都在場，一起看葉夢發泄，看我無助。」

梁芷凝咬了咬唇，不說話了。

莫紹庭走出本色，開車離開。

車子如離弦的箭，在馬路上行駛得飛快。葉夢心里多年來所積得怨氣和恨意，一觸即發。去之前他做好了心理准備，可自己依舊沒想像中那么強大，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鋒利的利器，割著他心口最脆弱的部分。她說的沒錯，一個女人帶著孩子生活在國外，其中的艱辛，遇到的困難，數不勝數。可是在每一個她無助的日子，他都沒能陪在她身邊。往後的日子里，即便他傾盡所有，都無法彌補她這些年所受得痛和傷。

不見面，至少還能心存幻想。見了面，心里所有的希望都磨滅了。他們已經不可能，一千一萬種理由都無法回到最初。

車子不知開到了哪里，前面是個死胡同，就像他們的感情，前方再也沒有可走的路。

車子撞到了牆壁，停了下來。

他一直都知道這就是他們的結果，如果不顧一切的往前沖，最後頭破血流也走不過去。

——

那晚回到酒店，葉夢心情依舊低落，很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還一直糾結著。對不住梁芷凝的一片好心，更對不住一直陪在身邊的席亦琛。

很多時候，我們不顧一切由著心做了一件事，事後再追悔莫及，可已經晚了。那些愛著你的人已經被深深的傷害。

席亦琛先把孩子哄睡著，回來的路上，孩子一直在哄葉夢，「媽媽，如果你不喜歡爸爸的話，我以後再也不見他了。等你和席叔叔結婚了，席叔叔就是我的爸爸。」

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無可避免的比同齡的孩子懂得多些，更敏感些。葉夢從小教他有擔當，有責任心，卻忽略了這么小的孩子，需要的是大人的愛和陪伴。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反思，自責，懊悔。孩子睡著後，他才來到客廳。什么也沒說，只是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對不起！」

他輕撫著她的頭發，「沒事，過去那么艱難，我們都走過來了。現在鬧鬧身體好好的，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呢。」

「對不起是對你說的，我沒有顧及你的心情。」

席亦琛捧著她的臉，笑著看著她的眼睛，「你這樣任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早就習慣了。我內心強大的很，無堅不摧。」

葉夢攀上他的脖子，抱著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說了實話，「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已經說不上對他的感情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一直沒有接受你，因為我還沒有真正從過去走出來。開始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在等，等他來看我。孩子出生，我以為他會來，可是我等了這么多年，依然沒等到他。以前和他在一起時，從不覺得那份愛有深，分開以後才發現，有些愛深入骨髓。席亦琛，你說會不會有一天，我把你弄丟了，才發現原來我愛的人是你。」

席亦琛認真的看著她，「真到了那一天，我會回頭把你找回來。」

——

莫紹庭出了個小小的車禍，沒什么大礙，額頭受了點皮外傷。

唐沁芳得到消息，匆匆從京都趕到濱海。醫院里，梁芷凝在悉心照顧他。

唐沁芳到了醫院，首先詢問莫紹庭的病情。

「媽，我都跟你說了，紹庭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住院觀察一天，看看有沒有其他傷。您不用這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