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入鬢,細眼深瞳，緊抿的薄唇透著倔強和涼薄,這樣的林定,還是那個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

歸雲子的視線在林定身上停了很久，才轉到林定被陸散緊握著不放的手。

他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猛地轉頭去看陸爾那個臭小子。

好啊,真是好得很啊,在我這個師傅面前，你都已經是這個樣子,那在外人面前,還不更是吃得我弟子死死的？

陸散恭恭敬敬地站在護山大陣外頭,一動不動,但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覺得冷,他握著林定的手都止不住地抖了抖。

林定轉頭，一雙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陸散，不掩憂心。

陸散微微側頭,迎上林定的目光,勉強扯出了個弧度,示意自己無事。可他的心里，卻不停地哀嚎。

這下子，是真的逃不過了啊......

就算是這樣，他也只能受著，還得是心甘情願地受著。

歸雲子看著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是沒有半點收斂眉來眼去的兩個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瞪圓了雙眼，險些沒有引發還未痊愈的內傷，他壓下怒火，深深吞了兩口氣，總算是緩了過來。

他霍地站起身，在屋子里團團地轉圈，這么蹉跎了半日，才又走回到銅鏡面前，他看了銅鏡里的兩人很久，才一甩袖袍，將手往前一抓。

眼前的那片陡峭石壁忽然扭曲，隱隱露出被雲霧籠罩的巨大山體。林定還未細看，就見一只大手直直向他抓來。

他大驚，當下就要拉著陸散的手飛速後撤。但他的手才剛反握上陸散的手，未等到他用力，兩人直接錯了開來。

一人被向前拉扯，一人直接被往外扇，林定眼睜睜地看著陸散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被重新閉合上的護山大陣擋在兩邊。

陸散倒是心里早有准備，他任由那股巨大的力量拍散自己的護體靈力，任由自己的身體狠狠地跌落在地面，任由地上濺起的灰塵鋪了自己一臉。

「咳咳咳......」陸散難受地咳嗽了幾聲，才勉強支起自己的半個身體，可憐兮兮地看著林定消失的方向。

林定被大手抓著，一路穿過各種繁雜龐大的法陣，安然無恙地落在一座宮殿外。

厚重的殿門緊闔，紋絲不動，殿門前的巨柱上盤著兩條黑蛟，渾身鱗片散發著凶戾的厲光。

察覺到生人的氣息，兩條黑蛟霍然睜眼，眼中神光爆射，尖利如刀。

林定穩穩落在地上站定，他也不查看周遭環境，只眯著一雙狹長的眼睛，極輕極淡地掃視了一眼上方兩條黑蛟，毫不理會它們的惡意，低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長長的衣袖。

歸雲子狠狠瞪了一眼那邊狼狽摔落在地的陸散，轉眼落在林定身上的目光卻堪稱慈愛。

他抬手將案桌上的銅鏡收起，一揚衣袖，轉身走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開口道：「進來吧。」

他的聲音傳了出去，落在林定耳中，聽得林定一愣，理著衣袖的手都停了一停。而巨柱上盤著的那兩條黑蛟，憤憤地瞪了林定一眼，然後才像是發現了什么一樣，眼睛里有瞬間的恍然。

它們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將頭縮了回去，閉上眼睛，繼續酣睡。

林定低垂著眼瞼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抬頭邁步向前。

厚重的門扉還不等林定伸手，就已經無聲無息地自動朝里敞開，讓出一條路來。林定眉眼不動，照舊往里走。

沒有什么人聲指引，林定卻一路走來，穿過殿堂廊道，直入內室。

站在內室門前，林定手壓上胸口，低垂的眼瞼遮去內中不住翻滾的不解、急切、愧疚和親近。

他在門前停了好一會兒，歸雲子也沒催他，只端坐在上首，手捧一盞靈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

現在還被扔在法陣外的陸散卻已經爬了起來，他拍去身上的灰塵，伸手隨意撥了撥頭上有些散亂的發，拖著有些跛的腳重新走到法陣邊緣，又躬身認真見禮，朗聲道：「晚輩陸散，求見歸雲子前輩。」

這一次，他的聲音透過法陣，完完整整地傳遍整個紫荊山。

兀地聽見陸散的聲音，有些恍惚的林定停了一下，眼睛里的恍惚一掃而空，那雙幽深的眼眸清明無比。他站定，掃視了一下殿內的擺設，忽而一笑，抬腳繼續往里走。

倒是歸雲子，坐在上首被氣得不行。他突然放開手里的茶杯蓋子，任由它重重地落在杯沿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而他只冷哼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混賬小子！」

他的聲音直接震在陸散耳邊，卻半個字也沒漏給林定。

低垂著頭的陸散一挑眉，淡淡開口：「前輩，還不是時候。」

真要讓林定找回記憶，陸散手段有的是，可他卻從來沒想過要插手。林定他，有決定是否找回記憶的權利。

反正，無論林定有沒有找回記憶，他都是他。

陸散說完，又低頭站了回去，態度恭敬有禮，甚至算得上有些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