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新人一時間被打擊得不行,那幾個在這天元界里摸索過好一段時間的玩家都不禁面面相覷。
就因為陸散是第一個願意給他們任務的高等npc,陸散在天元界玩家里的聲譽很不錯。但可惜的是......
現實就是那么殘酷啊!
想到這里,他們對視一眼,竟都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那個新人的肩:「想開些吧。」
「想開些吧......」
「npc么,不都是用來推的嗎?想開些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陸散,是我們能推的npc嗎?」
說到這個,幾個人也都沉默了,他們跟在姬哲和林靜嫻身後,暗地里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有人打了哈哈。
「我們可是玩家,死在多次也只是掉級而已,npc的話,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可是,我們連他布下的一個法陣都走不出來,硬生生被困在那里那么多年......」
「啰嗦個什么,真正對上陸散的,可不是我們。」
「就是,別太高看我們自己,我們就是個打打醬油敲敲邊鼓的......」
話是這樣說,但他們幾個對視了一眼,都無聲低嘆了一聲,然後就什么話都沒有了,緊跟著姬哲和林靜嫻兩人。
才走出徐家的范圍,姬哲就停了腳步,冷聲問:「閣下跟著我等,可是有事相商?」
林靜嫻看了看姬哲,乖巧地停下腳步,退到了姬哲身後。
幾個玩家抓緊了手里的新手武器,視線左右亂瞟著,卻什么都沒有發現。
姬哲寒著一張臉,什么也沒說,也沒再走動,就這樣看著左前方。
這一片,還是揆東城居民的居住地,本應有著人聲喧嘩,來往走動。但這個時候,周圍卻是寂靜無聲。
他們,像是站在一卷畫軸里頭。除了他們自己,周遭沒有一點生機。
到了這個時候,是個人都知道不尋常。當下,所有玩家的心都提起來了,也只有林靜嫻,還是神色不動,依舊全心信賴著站在她面前的姬哲。
姬哲回頭,看了林靜嫻一眼,卻見她幾乎下意識的笑。
姬哲忍不住,回了林靜嫻一個笑容,才轉頭看著左前的方向。
「怎么?閣下難道還要我請你不成?」
一個清脆的童音響起:「閣下稍待。」
這童音清清翠翠,空茫飄渺,像是出自前方,又像是來自虛空各方,找不著痕跡,尋不到來路。
姬哲冷哼一聲:「怎么?還要裝神弄鬼?」
那童音輕笑一聲:「小童怎敢在前輩面前耍花槍,不過是為自保而已,還請前輩見諒。」
姬哲又冷哼了一聲,終究沒有再在這件事上和童子糾纏不清:「直說了吧,你找我,」他眼神陰冷,「可是有什么事情?」
童子沉吟了一會兒,很有禮貌地道:「既然前輩相詢,那晚輩就直言了。」他頓了一頓,才又繼續,「方才晚輩似乎聽到前輩提起,陸散?」
姬哲的視線瞬間凝結成冰,但他反而笑了起來:「你這小輩,既然聽到了,又何必多問?」
童子退了一步:「晚輩身負血海深仇,如今身如飄絮,孤身一人飄零天涯,自然,是要謹慎一些。還請前輩莫怪。」
姬哲也是聰明人,這會兒也琢磨透了童子話里的意思:「哦?你也與陸散有仇?」
他的聲音里,多少透了點興味:「你們家到底做了什么?要陸散出手滅你滿門?」
「什么時候,陸散也是動輒滅門的人了?」
童子也是憤恨:「我等也想不明白,我等與他陸散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無端端的尋上門來,就在我家小鎮上布下大陣,封禁我等一族。本來都還好好的,只是封禁而已,並沒有取我等性命。」接下來,他聲音都哽咽了,「但誰料到,那一夜,一個人無端端在小鎮上大開殺戒,我等族人,全數被殺,獨我一人,被母親破開大陣,送了出來。」
他的聲音哽咽到幾乎聽不清了,卻還是斷斷續續地說:「那日......逃出後,......我也......也曾回去看過......」
「鮮血遍染......滿地黑土......枯骨成山......」
他似乎是用手一狠抹臉:「我自此,只能隱姓埋名,連往昔族名,都只能一並拋棄。」他一狠聲,「我與他陸散,你死我活!」
那幾個玩家都已經呆住了:這個人口里說的,真的就是那個,陸散?
無緣無故,封禁全族,雞犬不留......
真的是,陸散?
確定不是殺人魔頭?
但林靜嫻和姬哲,對這無名童子的話,壓根就一個字都不信。
姬哲哼笑一聲,卻沒有拆穿,他只問:「你找我,是要與我一同對付陸散?」
童子靜了很久,像是在收拾情緒,聽到姬哲的話,他仍止不住地恨聲道:「是。」
「前輩與陸散有大仇,晚輩也和他不共戴天。晚輩雖然修為不濟,但到底能傾盡全力,只為拼殺那陸散。」
「只要前輩能將那陸散的性命收割,那晚輩定為前輩前卒。」
姬哲聞言,卻只是沉默,但瞧他表情,卻也像是在掙扎。
到了這個時候,那童子倒是不急了,他安靜地等著姬哲的回復,又像是在收拾自己的情緒,亦或者是在整理自己的籌碼。
這一片里,只有死寂。
而打破這一片死寂的,是姬哲輕得不能再輕的嗤笑聲。
他就只笑了這么一聲,然後又很快收了回來,只看著自己的左前方,直接道:「你的提議,很讓我心動。」他像是吊著那童子一樣,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但可惜,我拒絕。」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反而清淡得不帶一點情緒:「我和陸散的仇,我會自己跟他清算。他帶給我的屈辱,我會統統還給他。但你,你的一個字,我都不信!」
「你的仇,你自己去找陸散!」
他說完,不知何時已經搭上劍柄的手用力一抽,寶劍出鞘,劍芒吞吐萬丈,寒光凜冽,直接斬向右前方。
左前,根本就是個障眼法。
寶劍撕裂身體的聲音響起,接著就是滴答的滴血聲,但最後,原地除了一道厚重的血痕,什么也沒有。
這周遭一片,又是人聲鼎沸,人來人往。
他們,從畫軸里走了出來,重新回到人間。
姬哲冷笑一聲,沒再說什么,寶劍歸鞘,牽著林靜嫻的手,轉身離開。
他的後頭,那幾個玩家連忙跟上。
但就算是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他們還是很懵懂,完全想不明白,那個童子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個最先對他們玩家伸出手的陸散,真的是做得出那么一個滅門慘案?
揆東城的最東邊,是一處密林,一個童子倚在一株老樹下,身上一道劍傷深且長,完全可以看見猙獰的被撕裂的肌肉組織。
血止不住地往下淌,打濕了一整片土地。
「呵呵......」他扯出一抹笑,伸手無力地在自己身上的儲物袋里掏出一瓶靈葯,拿了一丸吞入腹中。
但就算是最負盛名只在傳說里出現過的甘霖天丹,也沒有讓人立刻就能恢復的逆天功效。
他無力地倒了下去,在陷入昏迷的最後一秒,他只是想:他是不是太小看這個天下的修士了?
下次,還該要再換一個策略才好!
或者真是他命不該絕,還未等這一片密林這個范圍的妖獸尋來,就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陸散自冥冥中清醒過來,睜眼看著下方變幻不定的雲海。
他雙眼透著湛湛神光,其中有人影閃爍,又有絲絲繞繞糾纏不休。他像是,看見這你爭我奪的天下,這紛紛擾擾的人世,又或者是,這人世間分不清的愛恨情仇。
最後,他那一雙眼睛里,映出一個人,也只有那么一個人,格外的清晰。
他長眉入鬢,細眼深瞳。
「林定......」
這名字太輕,只風一吹,就怎么也聽不到了。但這名字也太重,像是深刻在心間,就算往下挖出一個洞,也無法剖除。
在某處深山中,那個長眉入鬢,細眼深瞳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不自覺地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抬頭遠望。
但他能看到的,也就只有那漆黑的石塊。
青年無意識地一抿唇,帶出藏得深沉的思念。
他就那樣站了許久,整個人似乎都已經僵住了,才略略轉動身體,繼續往前摸索。
那刻骨的思念,再度被封得仔細,藏得嚴實,也只有在眉梢眼角處,才透出了那么一點。
淺淡到幾不可見,卻又總無法褪去,固執地占據那么一點地方,昭示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