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抽抽著跪在客廳，距離他兩米遠的前方端坐著沈家人，沈家三叔二叔也被聽到動靜前來勸架的鄰居喊了來，正一左一右地圍住沈老爹小聲說著話，眼神時不時溜向沈遠，神色也沒比氣得眼紅的沈老爹沈媽媽好到哪里去。

「老幺。」

沈遠跪了快小半個小時，沈家三叔終於開口了，沈遠不敢抬頭也不敢開口，生怕再招來一頓毒打，只垂著頭懨懨地支著耳朵聽。

「老幺，你是咱們老沈家最有出息的，打小就數你最讓人省心。」沈家三叔意思意思地誇了兩句，接著就長長嘆了口氣，怒其不爭地斥責道，「你看看你現在干的算什么事！咱們沈家往上數三代，也沒有這么欺負人的！」

坐在一邊喘粗氣的沈媽媽聞言不樂意了，瞪眼道：「他三叔，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我們家老幺雖然混不吝，但也沒你說的那么差勁吧，他不是也上門認下了？」

「嫂子你別急啊，我這也不是這個意思，你看我就是……」

「不是這個意思就不能這么說，」沈媽媽不高興地繼續道，「給外人聽了去，還真以為咱們家老幺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呢！」

「是是是，嫂子說的是，是我說話沒拎清。」三叔苦著臉任命地道歉，他圖啥啊，還不是替他家老哥和嫂子出出氣，現在知道護犢子了，剛才要不是他和老二來的快，他們家金貴的老幺不被打死也半殘了，現在知道心疼了。

三叔在心里默默吐口水，面色一整繼續道：「這事吧，說來說去還是老幺年輕不懂事，既然你和那個……周……」

「周毅。」沈大嫂抱著被吵醒還在抽抽噎噎的樊元，好心提醒道。

「對，周毅。咳咳，既然你和周毅已經確定了關系，在情在理你也不能任人被揍得下不了床也不去看一眼啊，這是你的錯，回頭好好跟人道個歉，別讓人寒了心，知道嗎？還有，雖然這個周毅來你家不少次了，你也得正兒八經地把人請回家吃吃飯見見面，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不能這么委屈人，就算他是個男人，你也不能太讓人將就。」

沈遠可有可無地晃晃腦袋。

沈媽媽一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樣就生氣，怒道：「你那是什么態度！你三叔說的話你沒聽到？你啞巴了？」

「是，三叔說的對！我回頭就打電話，不對，是約周毅見面，正正經經地道歉，然後請他來咱家吃飯。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我會好好改正的。」沈遠立馬挺直了背，字正腔圓地一字一句道。

「這還……」沈家三叔勉強地點點頭，還要再接再厲地教育一番，只聽嘎吱一聲，抬頭一看進來了一人。

眾人也隨著三叔的視線扭頭，一時誰都沒說話。

「……我看大門開著，就進來了。」周毅再蠢也看出來現在不是時候了，尷尬地笑了笑就想退出去，「我改天再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緊事……那我就先走了。」

沈遠一路都沒抬過頭，乍一聽這格外熟悉的聲音，條件反射就回了頭。

這一抬頭就正好和周毅的視線對上了，臉上青青紫紫的痕跡讓周毅猛地瞪圓了眼。卧槽，家暴現場！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牽連無辜就不好了！

周毅腳還沒抬起來，沈媽媽就推開扶著她的張麗雲走了過去，一臉愧疚地拉住周毅的手，自責地說道：「小毅啊，還是你有良心啊！我們家老幺真不是個東西，之前都沒去看你，你要是生氣也別憋著，他就是欠揍！你還心疼他做什么啊！」

看看人家孩子，自己被揍了不吭聲，受了委屈也不說什么，現在還想著心疼這個混小子，真是……看得她都心酸，都是兒子，怎么她家的兒子就這么狼心狗肺！

沈遠總算是回了神，看著沈媽媽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樣忍不住開始哆嗦，生怕她再上火自己又要挨揍，他的背都快被敲出洞來了，再也承受不住第二輪了。

我沒心疼他啊……

周毅茫茫然地看看沈媽媽，再看看一眾用同情眼神盯著他的沈家人，還有兩個他沒見過的大叔都用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著他，恍然大悟什么了你們都？

但是話還是要說的。

周毅想了想，安慰地拍拍沈媽媽握著他的手，說道：「沈媽媽，沈遠也沒那么……您要是生氣該出氣就出氣，但也要當心身體，別氣壞了自己。」沈遠看著都快跪不住了，要是再打下去，只怕真是要打壞了。

沈遠搖晃著殘軀，心中的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淌。周毅啊，你能憋住不說話嗎？！沒看他媽手都抖了嗎……他又要倒霉了！

「你沒生他氣？」

「我生他氣？」沒聽懂沈媽媽在說什么，周毅茫然地看看死盯他的沈遠，小心地斟酌道，「我們倆挺好的啊，不生氣。」

「好孩子，好孩子！」沈媽媽仿佛松了口氣，抓著周毅的手緊了緊。

…………這是干什么呢？

周毅看了一圈眾人的神色，渾身不自在地決定還是趕緊告辭的好，「沈媽媽，我還是先走吧，我明天再來找他好了。」

「不用不用！」沒等沈媽媽說什么，沈家三叔先坐不住了，趕緊站起來急急道，「你和老幺肯定是有事要談，你們談你們的，我們也沒啥要說的了。他二叔，咱們也該走了。」說著就伸手去拽人。

沈家二叔也是個識相的，和三叔火速從周毅身邊走過去，順便給他一個慈祥的笑容。

周毅僵硬地站了一會，終於在沈家人鼓勵的眼神中，勇敢地走過去扶起還跪著的沈遠，猶豫了下還是往大門走去，「沈媽媽沈爸，那我就先帶沈遠回山上了，正好我也要去山上拿些東西。」

這里太危險了，還是趕緊回山上吧。

沈媽媽點點頭沒說什么，目送他們離開。

一路無言，即便周毅一直那眼珠子往自己身上掃，沈遠還是抓緊時間閉目養神一句話也不想說，滿滿的拒絕談話模式讓周毅幾番想問些什么都只得閉嘴。

但是上葯的時候，沈遠自己就閉不上嘴了。

「哎哎！！你輕點！」

「眼睛！葯水都滴眼里了！」

周毅拿著棉花棒嘆氣，幽幽道：「還以為你多硬氣呢，上個葯鬼哭狼嚎的。」

「我有多硬氣？我現在跟豬八戒有什么區別？」都腫成豬頭了，還能硬氣才怪！沈遠沒好氣地哼哼，「說起來，你前一陣子可是消失過幾天啊，也是被揍成這樣了不敢見人？你倒是給個電話啊，不然我今天大概也少挨幾棍子。」

「……跟我有關系？」

周毅手一頓，正好壓在沈遠的眉骨上，疼得他嗷一聲差點沒蹦起來，「輕點啊大哥！」

「所以你今天挨揍是因為咱倆的事？」周毅抓住了重點。

沈遠拽住周毅的手往外挪挪，生怕他一個閃神再戳自己一下，嘴上道：「還能因為什么？咱倆這下算是真的公開了，高興吧？」

「……你這是什么意思？」周毅有點不高興了，「好像是我故意害你被揍一樣。」

沈遠嘖一聲，想伸手去拽人親親，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豬頭臉，只得把手又縮回來，撇著嘴道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非得在這時候跟我計較？我都快疼死了。」

說到最後還有些委屈的意思，周毅失笑地輕輕在他下巴尚算完好的地方推了推，笑他：「疼死了還想干壞事呢？看來疼得太輕了。」別以為他沒看到剛才他想干什么，這么熟悉的小動作他可不會錯過。

沈遠不滿地哼一聲，咕噥著抱怨：「我臉和背疼，我腿腳又沒事，我嘴也沒事……」

剩下的話他也說不出來了，嘴巴都被周毅堵住了。還沒等他回應過去，周毅又神速推開了他，嫌棄地咂咂嘴，眉毛都糾結在了一起，「都是葯水味。」

「我嘴里怎么會有葯水味？」沈遠懷疑地往手里吐氣，聞了聞後也擰了眉，「我聞不出來，我手上也都是這個味。」

皺著眉耷拉嘴角坐在凳子上，脫了上衣的皮膚上都是一道道的青紫，看著可憐巴巴得實在讓人心疼，周毅嘆了口氣，小心地伸手錯過那些傷痕抱上去，晃著他安慰道：「不難聞的，放心吧，我不嫌棄你。」

沈媽媽下手也真夠狠的，背上都沒一塊好肉，臉上更是別提了，眉骨高高地腫著，眼圈和顴骨都是淤血的黑紫色，嘴角也被打裂了，鼻子下都是血，這真是下了死手了。

周毅越看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也是的，你媽打你你都不知道躲躲的嗎？就這么傻乎乎地給她打，最起碼也把臉護住啊，看你臉都腫兩圈了，回頭吃飯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