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和韓父一起走出起居室,蕭可透過挑空的走廊,看到下面客廳里坐著一位面相和善,精瘦矮小的中年男子,依稀有些眼熟。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那人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看向蕭可的眼神極為熱切。

見狀,蕭可含笑向他微微頷首,先打了個招呼。

韓父則悄聲對他說道:「人不錯吧,叫丁海立,有二十來年的經驗,又不端架子,比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好。你同他聊聊,我去博物館接老文回來。」

說罷,他從另一把樓梯直接去了地下車庫。

最近蕭可拍攝任務很重,而且等k城的劇殺青之後,馬上又得到a市趕下一部戲。中間完全沒有空檔,時間很緊。這種情況下,找一位有經驗的老廚師來加以點撥,比從頭調.教剛從培訓學校出來的新丁要方便得多。

至於忠誠度,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小徒弟跟著師傅做一輩子的年代,新手學到了手藝照樣會雄心勃勃地跳槽另謀高就。反倒是有一定經驗的老廚子,換過幾任東家,經歷過世情,反而沒那么多想法,只要條件不錯,老板不難處,倒還願意待得長久些。

餐廳開出的待遇是工資加營業額分成,年底視盈利狀況另有紅包,稱得上優渥。但卻有一點不足:前期要求廚師到y省來培訓,往後隨著餐廳打響名頭,菜式不斷添加,也得隨著蕭可的行程出差培訓。

蕭可原以為有了這一條,一時半會兒招不到什么人材,沒想到何倫剛把招聘啟事發出去,馬上就有人投了簡歷。經過電話溝通,這人當天就飛到了k市。誠意十足,著實讓蕭可驚訝。

他想問問丁海立的想法,孰料,還沒等他下完樓梯,對方便熱情地錠上來,握住他的手就不肯松開,「小蕭老師,可算見到您了。您是不知道哇,自從除夕夜那天見了那道翠蓋魚翅,我就想當面請教,可惜一直打聽不到您的身份。後來還是我女兒說,有位明星廚藝非常棒,強拉著我看了照片,我才發現,感情那天的大廚原來就是您。知道您要開餐廳,我還特地去裝修現場看過。打聽著終於要招人了,我就趕緊辭職奔過來了。」

丁海立琢磨翠蓋魚翅的做法已經小半年了,卻始不成功,怎么也做不出那天嗅到的那種足以勾魂攝魄的香味。他當了二十幾年廚子,是真心喜歡這行。明知有好菜譜卻學不會,那抓心撓肝的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天賜機緣,丁海立無意知道了蕭可的身份,又發現他居然要開餐廳,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丁海立知道餐廳必定會招人,不顧老板挽留,堅決交了辭呈。又特地借了女兒的微博號,每天一有空就刷蕭可的主頁,蹲等最新信息。

他在b市餐飲圈子里小有名氣,老夫聊發少年狂,不免招來許多人的議論。

交好的老友勸他慎重考慮,不要一時沖動;嫉妒者當面恭維他有眼光,背地里卻嘲笑他腦子進水,放著好好的主廚不當,偏要跑去給個剛出頭的小明星當什么學徒;更多的人則在等他一敗塗地的笑話。

甚至連他的妻子也堅決反對。唯一支持的女兒,理由卻無關廚藝追求,而是出於小姑娘的幻想:如果爸爸能在蕭可手下工作,將來她就可以趁機向偶像求簽名求合影啦。

面對種種非議,丁海立雖然沒有動搖放棄,心里卻不免有些不安。

現在真正見到蕭可,發現對方剛巧穿著那天晚上的舊t恤,這小細節莫名讓他覺得安心。心說,為了一時偏見,他撓頭後悔了四五個月。這一回,說什么也不能再錯過機會了。

想到這點,他又說道:「小蕭老師,您千萬得讓我留下,哪怕我當個幫廚也行。」

丁海立的誠意讓蕭可十分滿意。

倒不是他喜歡看別人在自己面前放低姿態,而是傳授手藝,有個主動的弟子能省心很多。畢竟他時間緊湊,沒法追著人強塞知識。

蕭可不懂現代那套廚藝理論,便直接帶丁海立進廚房,在案板上見真章。

「丁師傅,會做鮮燴三丁嗎?」

「小蕭老師,您叫我老丁就行。」丁海立說,「只會素三丁。」

蕭可有心考考對方的悟性,說道:「那我把材料和做法告訴你,你做來看看。」

丁海立知道這是終試考題,不敢怠慢,連忙用心記下。待蕭可說完,立即挑出早已准備好的食材,開始動工。

蕭可沒有盯著他細看過程,交待完後便離開廚房,想趁隙練一練明天要拍的旦角踩蹺。

但剛剛走進客廳,便見沙發上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最近天天跑來蹭吃的鄧一博,另一位男子卻很面生。看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模樣,面色蒼白清秀,身材瘦削,無意識把玩茶杯的手骨節突出,腕上帶著一串木珠,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沒什么活力。

鄧一博原本正同男子說話,注意到蕭可過來,連忙殷勤地迎上去:「蕭可,上次你說的那套絕版書我托人找到了,明天快遞就能到。對了,今晚咱們吃什么啊?」

自從嘗過蕭可的手藝,鄧一博就死心塌地賴了下來,還在隔壁買了套房子,一天三頓按時過來蹲點。有時蕭可拍戲忙顧不上做飯,左鄰右舍都能聽見他那哀怨而荒腔走板的《鐵窗淚》。直到被鄰居們聯手砸了幾次門,他才稍稍收斂了些。

雖然遲鈍,但相處幾天之後,鄧一博便發現自己搞錯了:蕭可在韓家的身份是朋友兼投喂者,而非他臆想的什么情人。

這一發現讓鄧一博心花怒放,不但徹底改觀,對蕭可的態度愈發恭敬,還蠢蠢欲動地想把人拐去鄧家。但鑒於韓家父子無論武力值還是腦力值都全方位吊打他,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每天變著法兒地討好蕭可。

相處了這一個多月,蕭可已經和他很熟了,對日常的禮物也從一開始的推辭變成麻木。

聽鄧一博又在每日一問,他隨口答了句「家常小菜」,又指了指那位男子:「小鄧,他是你朋友?」

雖然鄧一博比他還大五歲,但論心理年齡,最多只有十八歲。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蕭可也跟著韓父叫他小鄧。

鄧一博說道:「嗯,他叫尹覺意。雲漢影視藝術學院你知道吧?就是他祖父尹雲漢創辦的。」

蕭可最近跟著徐導又漲了不少電影圈的常識,知道這位已經過世的尹雲漢先生在我國是國寶級別的導演。聽說這位青年是他的後人,第一反應是對方也來這邊拍電影,「他在拍什么片?」

「他是想拍,但還沒拍成。他以前玩攝影,後來轉拍記錄片,得過不少獎。最近想拍部電影,自己寫了半年的劇本還是沒感覺,倒快熬成人干了。我們是高中同學,聽說他狀態不好,就請他來這邊采風小住,順便度假放松一下。他最近壓力大,脾氣變得更加古怪,要是有什么禮數不周的地方,你多包涵。」

蕭可覺得鄧一博對老朋友還蠻周到的,「放心,我記住了。」

鄧一博又叮囑道:「我馬上要帶他出去溜彎,過來是想提醒你,千萬記得給我留份晚飯。」

每次見面,鄧一博說得最多的就是吃。蕭可早習慣了他這副樣子,剛要說話,在沙發上窩了好一會兒沒動彈的尹覺意忽然向他們走了過來:「你好,請問廚房里在燒什么?」

他看似很有禮貌,實際卻問得有些唐突。好在鄧一博剛剛打過預防針,蕭可也沒在意,「鮮燴三丁。」

尹覺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但視線依舊膠在廚房。他的意圖如此明顯,連向來遲鈍的鄧一博都察覺了。

鑒於自己本身就因蕭可而變成了吃貨,鄧一博也不臉紅,直接厚著臉皮問道:「蕭可,不介意我多帶個人過來吃晚飯吧?」

最近總有客串明星三五不時過來打攪,還有像陳尚行這樣覺得不公平的劇組常駐演員,也紛紛有樣學樣過來嘗鮮。蕭可早習慣了,廚房的高壓鍋里永遠煨著諸如金銀雙蹄一類的燉菜,以備不時之需。當下鄧一博既然開了口,也就賣他面子,同意了,「好啊。」

鄧一博嘿嘿一笑,還要再說話,忽然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啊,你還在這里,又是誰做的飯?」

「不是說過今天有人面試廚師嗎,我讓他試菜。」蕭可心說,連這事都記不住,看來這合伙人還是不靠譜,不知以後餐廳會不會虧本?

鄧一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名義上的餐廳投資者。趕緊干笑幾聲,吱唔過去。

嗅到香味越來越濃,蕭可估摸著菜也該裝盤了,便進廚房驗看。

廚房的料理長桌上,已經放了一盤新出鍋的鮮燴三丁。海參、雞丁配上火腿和薄芡,色澤鮮潤,看上去賣相不錯。

見他進來,丁海立略帶緊張地說道:「菜做好了,還請小蕭老師指教。」

蕭可也不客氣,取過筷子挾起一塊雞肉,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丁海立目不轉睛地盯住蕭可的臉,試圖在淡然的表情之下找出對自己手藝的肯定。緊張得連手心都濕了,比當年全國廚師大賽時還要忐忑。

終於,蕭可開了口,緩緩說道:「還可以,但關鍵的地方不到位。」

聽了前面半句,丁海立心中剛剛一松,接著又聽到後半句,心臟頓時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一位陌生的青年先一步代他問出了疑問:「哪里不到位?」

說話的是不知何時跟進來的尹覺意。他被創作瓶頸折磨了大半年,不但日益消瘦,而且因為心理壓力太大,時常情緒低落,整個人悶悶不樂,對什么都生不出興趣。

剛剛那濃濃的香味飄進客廳,卻勾起了他久違的好奇心,讓他不顧矜持,想一嘗為快。卻沒想到,他心中的美食,竟被蕭可一語否定。

尹覺意是典型的創造型藝術家性格,天賦出眾,才華橫溢,性格直白,不通俗務,有什么不滿都寫在臉上。

當下鄧一博看他臉色不對,生怕他說出什么不好的話讓大家下不了台,連忙跳出來攔在他面前:「覺意,在吃的方面蕭可是專家。你先別急著問,聽聽蕭可是怎么點評的。」

丁海立也生怕這不知來路的年輕人壞了自己的好事,幫腔道:「對對,這位先生,小蕭老師是大行家,他說有不足,肯定沒錯——小蕭老師,我是按您說的菜單做的,到底哪里有問題?您快指點指點。」

蕭可問道:「你用什么做的芡汁?」

「就按平常的方子:清油、芝麻醬、生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