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2)

一個多小時後,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駛入墓園。想到最近兩年收到的花束,韓父特地走在前面,准備把那鬧心玩意兒拿走扔掉。結果到了妻子的墓碑前,發現空空如也。

他以為那家人示好不成,終於肯識趣罷手,心中哂笑一聲,隨即把這件事拋到腦後。用帶來的小笤帚清理過兩座墓碑前的枯枝落葉,又接過兒子打來的水,親手擦去浮灰。末了把供果鮮花奉上,開始祭拜。

韓家沒有磕頭的規矩。蕭可隨韓熙林一起,分別給他的祖父母和母親鞠過躬。又聽韓父用自豪的語氣介紹說,家里多了個兒子,模樣長得俊不說,還知事懂禮又能干,簡直十全十美。小林能找到這樣的對象,他這當爹的做夢都能笑醒。

這些話聽一遍猶可,見韓父對祖父母說完了,轉頭又准備對韓家伯母再來一次,蕭可不免有些尷尬。

察覺到他的不自在,韓熙林立即說道:「爸,你先去休息,我單獨跟媽媽說幾句話。」

聞言,韓父不由看了一眼旁邊的蕭可,心說這也能算單獨?想要打趣幾句,記起場合不對,趕緊收聲,依言走前面的花壇坐下。

相比喜歡得瑟的韓父,韓熙林的話要簡單得多。把蕭可做的果點放到碑前,他說道:「媽,我把小可帶來了。我很喜歡他,希望你也喜歡他。」

剛才蕭可被韓父天花亂墜一通褒獎,只是尷尬。現在聽了韓熙林簡短卻鄭重的話語,卻突然變得臉紅,情不自禁拉過他的手用力握緊。兩人都不再說話,但這一刻彼此間流轉的默契,卻勝過千言萬語。

靜靜佇立片刻,想起老爹還要例行同母親聊天,韓熙林拉起蕭可准備先避開。

剛下了幾步台階,他們忽然發現韓父面前不知何時多了幾個人,有老有少。被這些人團團圍住的韓父一反平日的和藹可親,滿臉不屑。遠遠看去,雙方氣氛十分僵硬。

兩人立即快走幾步,沖開那幾人,護到韓父身邊。

視線在這群人身上巡視一圈,見他們衣冠楚楚,不像故意來找碴的。但若說是路過問路,表情又不對:有的不以為然,有的目光閃躲,有的則滿面笑容。

蕭可注意到,站在外圍的一名年輕人依稀有些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韓熙林一時摸不准他們是什么路數,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卻見那名年紀最大、至少得有八十開外的老者說道:「這是熙林吧?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又這么一表人材。小曇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很高興。」

被一個陌生人如此親熱地叫自己名字,韓熙林頓覺一陣不適。再聽對方說出媽媽的小名,又仔細打量一番。對著那似曾相識的五官,他突然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眉頭頓時皺得更深。

那老者本想等他主動開口,見他遲遲沒有動靜,只得清了清嗓子,說道:「熙林,我是你外公。不記得了?」

韓熙林勉強應了一聲,「嗯。」

他的口氣敷衍意味十足,連蕭可都聽得尷尬。但老者卻似是一無所覺,甚至還慈愛地笑了起來,「怎么不叫外公?」

在他身後,一名看上去約摸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子立即幫腔,「熙林,這些年你都不來探望外公,害得他老人家成天長吁短嘆。今天既然碰巧遇見,你一定得多陪陪外公,順便再到小姨家來坐坐。」

話音剛落,老者就配合地嘆了口氣,作依依不舍狀看著韓熙林。

這拙劣的一唱一和,看得韓父冷笑不已,「韋縣長,看你說話條理分明,應該還沒老糊塗吧?當年小曇的媽媽屍骨未寒,你把她趕出家門,還貼大字報聲稱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要和她斷絕父女關系。這些事情難道你都忘了?」

提起舊事,老者不禁老臉通紅,沉默片刻,尷尬地揮了揮手,「那是特殊年代,我也是身不由己……說多了徒增傷感,還是不要再提了。」

像唱雙簧一樣,那中年女子繼續幫忙解圍,「就是,多少年前的舊事,姐姐人都沒了,你們就別老當個事掛在嘴邊了——熙林,快來幫小姨扶住你外公,咱們一起回家。」

說罷,她伸手作勢想拉韓熙林的胳膊。

多年不見,沒想到韋家人臉皮比以前更厚了。韓熙林閃身避開她,絲毫不掩嫌惡,「我媽沒有姐妹,請你自重。」

她頓時滿面通紅,「你這孩子真沒禮貌,我和姐姐都是你外公的孩子,怎么就不是姐妹了?」

她這番話無恥到極點,韓父都被氣笑了,質問道:「當年小曇被親戚收留,幾年後回老家想收拾些母親的遺物。你和你媽圍著她又打又踢,罵得整條街的人都來圍觀。那時候怎么不說這話?你們韋家要真有點骨氣,就端住了架子別來討好,那我韓善之還敬你韋縣長是條漢子。」

見其他來掃墓的人開始往這邊指指點點,韓熙林怕有人認出蕭可,惹來麻煩。趁老者和那女子一臉訕然,說不出話來,直接示意老爹和蕭可走人。

那女子想攔又不敢攔,直到他們上了車絕塵而去,才回頭埋怨自己拉來助陣的那幫人,「過來之前我就交待過,務必要把他們父子留住。你們倒好,杵在那兒一聲不吭,像什么話!」

這群人大多是韋家的遠親,聽到她的話立即叫冤,「韋鈴,這跟你講的不一樣嘛。你不是說已經同韓家父子緩和了關系,今天想一起吃個飯,怕他們推辭,才叫上大家一起過來。誰知剛才一照面,老韓先損了你一頓,我們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被揭了底,韋鈴馬上不吭聲了。這兩年來她想方設法,試圖接近財大氣粗的韓家父子撈點好處,卻總是屢試屢敗。妝拜訪過韓父,被攆出來後她想了每年清明送鮮花這招,還在花束上特地留了地址電話,卻從沒得到過回復。她在b市沒有門路,打聽不到韓家人的行蹤,只得到公司或者住處蹲點,結果卻都是被保安當可疑份子直接轟走,連面都見不到。

某次她打定主意要在韓家公司大鬧一通,逼韓熙林不得不露面,誰想保安根本不理會她說了什么,立即報警。她不得不去派出所做了半天筆錄,還被責令立即賠償砸碎的幾件擺設。

經過這一次,韋鈴不敢再鬧騰了。便瞄准了清明這天,拉上被她說服的父親,又招呼上三親四戚,試圖打親情牌。沒想到韓家父子軟硬不吃,當眾又給了她一次難堪。

她正咬牙切齒,卻聽弟弟說道:「姐,我們在老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何必硬湊到韓家人跟前自討沒趣?照我說,難得過來一趟,他們既然是這個態度,那我們就別再理會。到附近找個地方玩玩,明天再一起回家。」

他和姐姐不同,覺得自己也算一號人物,沒必要為了不知能不能到手的仨瓜倆棗去陪笑討好別人。這次被姐姐強行拉過來,卻被人奚落了一頓,他已十分不滿,只是看在親人情份上才沒抱怨。

這話一出口,立即換來一片附合聲。

今天在場的人既是親戚,對韋家那點破事自然了若指掌。他們原本就在奇怪,怎么韋曇自己和娘家老死不相往來,多年之後她的丈夫和兒子卻原諒了韋家人。雖有疑惑,但因為聽說韓家如今身家比以前更豐厚,抱著大家一起來沾光的念頭,才答應過來。到場後卻發現所謂和解雲雲只是韋鈴的一面之辭,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拉來助陣的。

如果是別的事,他們或許還會幫忙勸一勸。但韋曇的父親韋東成當年為了同被扣上走.資派罪名的岳父及妻子劃清界限,甚至在妻子不堪批.斗自殺後造謠她出軌偷情,和野男人生下韋曇,還把女兒趕出家門,這就太過份了。連外人都看不下去,動亂結束後,他被調了個閑職,在冷板凳上一直坐到退休。

捫心自問,換作他們自己也不肯認韋東成這個父親。更遑論韋曇早已去世,她的丈夫兒子更沒有資格代表她原諒。見占不了便宜,眾人都默不作聲,任由韋家人自己去掰扯。

當下聽到韋家兒子的建議,眾人紛紛說好,三三兩兩地往墓園外走去。

見狀,韋鈴氣得直跺腳。恨鐵不成鋼地想教訓弟弟幾句,卻聽外甥韋亞說道:「姑媽,剛才和韓家一起過來的那人好像是個明星。你記得嗎,上次我被抽調到別的連營負責接待一個來拍戲的劇組,到了地方又無緣無故地讓我回去,枉我動身前還特地了解過劇組的情況。我記得,這演員叫蕭可,就在那部劇里演主角。」

「我聽你說過。但以韓家的地位,認識幾個明星不算什么。」韋鈴不以為然地說道。

韋亞說:「不一樣,除非是葬禮,否則再好的朋友也不會陪別人來墓園吧?」

聽外甥這么一分析,韋鈴頓時也覺得可疑起來,「對啊,以韓善之的性格,絕不會帶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來給那女人掃墓。那小明星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在韓家父子面前一口一個姐姐,私下里口吻卻是輕蔑之極,都是以前的習慣使然。

韋亞提起這事只是純粹好奇,但一直苦於沒有機會接近韓家父子的韋鈴,卻是兩眼放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知道在對待韓家的態度上,韋亞和他爸是一條心。韋鈴便先支開了他,提醒他探親假沒幾天了,趕快去陪父親多聊聊天。韋亞不知道她的想法,反倒覺得姑媽很體貼,答應一聲,立即追了過去。

趁其他人都不在,韋鈴說道:「爸,韓家生意能做得那么大,那女人肯定出過力,以你的身份,找他們要個幾千萬不算過份。」

韋東成為難道:「你提起這事後我也上了心,這次還特地從外省過來。但剛才你也看到了,他們根本沒把我們當回事,長口就沒好話。這讓我怎么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