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鬄（四）

從始至終，二師兄始終沒有開口說只言片語，只是安靜地聽著我和吳天的對話，就連回客棧的路上，他也是默默無語，一直恬靜地跟在我的身後。

走到一處無人的角落時，二師兄突然叫住了我。

我轉過身去，問他：「二師兄，怎么了？」

「壞丫頭，我能不能抱抱你？」二師兄說完之後，猛然將我一把攬在懷里，完全不顧我的反應，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我突然看你有些模糊！」

我雖看不見他的神情，但從他的語氣當中，能感覺得出來，他的心里似乎很悲傷，趕緊問道：「二師兄，你可別嚇我，你的眼睛莫不是出什么毛病了？」說著想掙開他。

二師兄使勁環住我的胳膊，「別動，我的眼睛沒事，但心里有事。」

隱約感覺有些不大對勁，抬頭時，發覺二師兄的眼角有淚緩緩留下。

我被嚇了好幾跳，問道：「二師兄，你到底怎么了？」

二師兄小聲答道：「壞丫頭，以後再也別提死的事。你若死了，我可怎么辦？」說著眼淚一直往下流淌。

我與二師兄，認識已近十年，從未見過他流淚的模樣。別說是流淚，二師兄在我心目當中，一直屬於那種既不會流淚、更不會流血的人。

他這種反應，著實把我生生嚇了數跳，只得說道：「我不死，我活到地老天荒還不行嗎？」說著抬手擦去他的眼淚。

手被二師兄給拉住，就連頭都被他拿過去放在了自己的肩頭，耳邊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傳來：「丫頭，當初是你留下我的，你可要對我負全責。」

心中著實疑惑，問道：「二師兄，你到底在說什么呢？」

「沒說什么，我什么也沒說。」二師兄答道。

原本還想再追究，許是二師兄的舉動太過異常，讓我全然沒了追究的*。

今日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實乃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想了許多事情。

平心而論，我原本是個生性涼薄之人，待他人冷漠、終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頭。多活一天、早死一天，與我而言，其實並未有多大區別。可無端端地，卻在俗世間引出了這么多的牽扯和宿緣。這點，是我遠遠沒有預料到的。

今日看到二師兄這個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不能任由事情這么發展下去，就算天要亡我，那我也想逆轉試試。

天寶十二年八月初六，多雲。

用完早膳，順子就把三郎帶了過來，我仔細檢查了一遍，發覺三郎的身體已經無大礙。

做店小二這個行當的，一般都是聰明伶俐之人，看順子就會知曉，他的察言觀色能力，絕跡屬於上流。

我雖並未開口談及三郎的身體狀況，但順子從我的面色當中，判定出他的侄子已經安然無恙，顯得甚為欣喜。

把三郎叫到身邊，問他：「三郎，你吃過飯沒有，現在餓不餓？」

三郎眨巴著眼睛，「姐姐，我剛吃過了。我不餓，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餓了，姐姐你真的一點也沒騙我。」

順子適時在一旁撲通又跪了下來，「道長，我大哥大嫂讓我求求您，希望您能再多給幾張道符，怕是順子再有個萬一。」

「符這種東西，可絕跡不能亂給，更不能亂用。你放心，三郎已經痊愈了，你可以帶他回家了。」

三郎當真痊愈了嗎？其實我並不能百分百保證，也沒有百分百的信心。

順子聽聞之後，咧嘴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謝謝兩位道長，謝謝兩位道長!」

三郎心不甘情不願，拉著我的手，死活都不肯放開：「我不想回家，我想跟著姐姐你！」

我道：「那好，你跟著我，不過你要聽話。」

三郎眨巴著大眼睛，「我就是不聽爹娘的，也會聽姐姐的話。」

我莞爾一笑，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撫了撫：「這就對了。」

順子叫不動三郎，只得站在一旁觀看，看了半晌，說道：「那我放心干活去了，三郎跟著您兩位，就算是閻羅王來了，那也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對於順子如此的高度評價，不管二師兄如何，反正我十有*怕是要背上浪得虛名的稱號了。

順子走後，二師兄對我說道：「我真羨慕三郎，若是可以，我多希望自己就是他。」

我道：「你憑白飛這么多醋做什么，跟一個孩子較什么勁？」

擺好攤子，三郎問我：「姐姐，你這是要干什么呢？」

我答道：「姐姐這是在賺錢啊，賺了錢給三郎買好吃的，三郎乖乖坐這，姐姐現在替人算卦，一會帶你去玩。」

三郎拉著我的衣袖，問道：「姐姐說的是真的嗎？」

我道：「是真的，比真金還真。」

三郎聞言之後，呵呵一笑，極為可愛。

看到那般純凈的笑容，心中頓時覺得不是滋味，悄聲走到二師兄身旁，對他叮嚀道：「二師兄，你幫我多盯著點三郎，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