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歌中之歌(1 / 2)

西莉亞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嗓子卻干澀發緊,根本發不出聲音。

盧克里修斯向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眉眼間清晰表露出掙扎。他最後沒有喚瑪麗進來,而是親自走到牆角倒了一杯水。他慢慢踱回床邊,每一步都輕而鄭重,那步態謹慎得像是隨時准備好撤退。騎士將銀杯在窗邊的小櫃上擱下,低垂著視線輕聲說:「我扶您坐起來。」

西莉亞想支起身,這才發覺全身都疲倦脫力。盧克只輕輕在她肩膀後托了一把,便收手將兩個靠枕塞到她身後。他將銀杯朝西莉亞遞過去,她無言地接過,指尖無意與對方的輕擦而過。

窗外在這一瞬響起悶悶的遠雷,兩人都不自覺顫抖了一記。

西莉亞垂眸安靜地飲下半杯溫水,將杯子擱回了床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她就是不敢與盧克對視。她只匆忙地用余光瞟了對方一眼,便規規矩矩地低頭,用目光描摹起睡袍衣襟上的銀絲勾花。

盧克也沒有開口,沉靜站立的影子斜斜落在提花的被褥上,劃出一整片不可言說的暗影。他的視線四處飄著,卻始終竭力回避直視西莉亞。

雨點不斷敲打窗戶,一聲聲倒數著兩人耐心的極限。

西莉亞突然抬頭,而對方也在這一刻看向她。

四目相接,兩個人頓時看住了。

喜悅,悲苦,懊悔,慶幸,所有翻騰不止的情感只一個眼神便足夠。她想說的話就在舌尖,卻連第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於是她徒然翕動了幾下嘴唇,最後扯了個悲喜莫辨的笑弧出來。

他們分開的時間明明很短暫,這一刻她卻恍然覺得仿佛已然暌違數年。她凝神將盧克仔細打量了一遍,確認對方沒有異樣才稍稍安心。

盧克也在凝視她。西莉亞靠在床頭,臉色並不好;銀發凌亂地從她肩頭披散下來,寬松的睡袍令她顯得愈加纖細孱弱。他眸光痛楚地閃了閃,嗓音靡啞,仿佛吐出的每個字都被心頭積壓的晦暗情緒劃得傷痕累累:「昨天的事……瑪麗都和我說了。」

「之後的很多事我記不得了,」夢中見到的場景在眼前一閃而過,西莉亞擱在被褥上的右手微微蜷曲成拳,她盡量輕快地說道,「現在我還躺在這里,看來托馬斯也被我嚇得不輕。這是好事。」

金發青年澀然一笑,垂在身側的手徒勞地握緊又張開,宛如在克制什么沖動。

「您在想什么?」

面對提問,盧克閉了閉眼,下定決心般在床邊坐下。他的指掌滑過被褥緞面,准確無誤地找到了她的右手,將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上次在烏奇薩時,這次也一樣……在您受苦的時候,我……都不在您身邊。」他的聲音低低的宛如自言自語,話語中流露出的不甘和痛苦卻遠超出常人想象。

西莉亞神情一瞬間柔軟下來。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按了按:「請您不要責怪自己。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您沒有錯。」她頓了一下才繼續問:「您去過欣嫩谷了?」

盧克一頷首,卻沒答話。

西莉亞將他的沉默理解為失敗,努力沒將失落表現出來,反而柔聲寬慰道:「還有時間,總能找到的。」

盧克歉然地垂首不語。

「其實該道歉的是我,」西莉亞說著露出一抹苦笑,「托馬斯將您徹底卷了進來,這本是可以避免……」

「西莉亞大人,」盧克卻打斷了她的話,他認真地搖頭,「請您不要道歉。」

他的眸光澄澈而堅定,她瞬間失語。他們有各自的堅持,這本不是大事,但卻將兩人間的身份之差劃得分明。在盧克心里,她仍然是聖女,而他是俯首稱臣的騎士。他是個將責任和規矩看得太重的人,這點她一直很清楚;偏偏她來自另一個世界,並不能真正接受森嚴的等級劃分。她不想被他仰視,正如他不曾想過將自己擺在與她對等的位置上。

即便擁有相同的情愫,盧克卻已然將這感情定義為逾矩,並甘願為此承受他認定的懲罰。可西莉亞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更不認為盧克有罪。愛情哪里來的對錯?可理智確然無誤地回答她,這感情的確危險、不合時宜,足以招致任何嚴酷的責罰。

一股薄薄的凄涼不由襲上心頭,令她覺得方才喝下去的溫水都是涼的。

在夢中見到的、身體原主的記憶再次縈繞心頭,沉甸甸的令西莉亞感覺喘不過氣來。那並不是她的過去,卻要由她背負,而其中的絕望和痛苦實在是太重了,讓她恨不得能找個人分擔。這一剎那西莉亞很想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如實相告,好讓自己稍稍好受一些,可她沒有將念頭付諸實踐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