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光(1 / 2)

來自神殿的車馬還沒現身,北城的大營卻已然熱鬧起來。十字軍中的大人物們濟濟一堂,三兩成群地與熟人邊飲酒邊議論。

不到十日,積威已久的托馬斯突然就倒台,敗給了一個直到聖城淪陷前都默默無聞的傀儡聖女。即便隱約有些猜測從橄欖山上傳來,大多數人都對聖女的能力仍舊難以、也不願置信,寧可相信是長老會與主教撕破了臉,借了聖女當做奪|權的幌子。

「長老會中資歷最老的是馬歇爾,他應當會代表長老會出現。」聖約翰騎士團大團長馬可對神殿內部頗為了解,篤定而嚴肅地向理查下了定論。

獅心王呵呵一笑,蔚藍的雙眼會意地閃了閃:「馬歇爾長老?他原本是約克主教,看來是位老朋友。」

聖殿騎士團大團長這時笑笑地從帳篷邊沿踱到兩人身邊,像是閑談般地插口道:「我倒是覺得,今天我們見不到馬歇爾長老了。」

馬可不悅地皺了皺眉,卻將反駁的機會讓給了理查。而英格蘭王也如馬可所願,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您這是相信了那些可笑的傳聞?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才二十歲的小姑娘,能把托馬斯那老狐狸趕下台?若真是那樣,我應該警告我手下的小伙子們,比起異教徒,他們更應該提防城中那些貌美熱情的小妞們!」

即便未必站在英格蘭陣營,在場的大多數男人還是配合地哄笑起來。

迦南的確是男人的戰場。跟隨丈夫來到迦南女眷本就稀少,為數不多的貴族女性為了自身安全,大都留守在雅法和烏奇薩兩地;也因此,出入軍營的除了城中的娼|妓,便是貧苦的洗衣婦。至於上一次東征,的確有一批女貴族前來參戰。可那些女士們令人印象深刻的並非戰功,而是她們華貴的衣袍和閃閃發亮的戰靴。也因此,她們又被戲稱為「金靴軍團」--士兵們直到現在還喜歡在喝醉酒後拿這群女士的纖纖玉足來開玩笑。

菲利普哼了一聲,直接揭理查的傷疤:「您最不該小覷女人,您難道忘記了我的妹妹愛麗絲?她可險些讓您與令尊斷絕關系。」

理查面色陰沉地盯著死對頭回道:「您最好不要在這里和我提您妹妹。」

法蘭西王對這露骨的威脅一笑置之,轉頭自顧自對傑拉德道:「聖女大人與您似乎交情不淺。」

「這可說不准……」傑拉德苦笑了一下,「聖女大人是個難以琢磨的人。」

菲利普瞥了一眼和在手下大聲說笑的獅心王,極低聲地道:「今日肯定會提及錫安王位的問題,聖女大人在這問題上的立場……」

「抱歉,我真的一無所知,」傑拉德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了什么人,長年征戰下歷練出的硬朗五官不由微微柔化,露出一絲難解的無奈之色,「據我所知,她似乎對理查和法蘭西觀感都不怎么良好。」

法蘭西君王從鼻腔中低沉地哼了一聲:「所以帝國人才瞅准了機會撲上去?」他眼神銳利地環視四周,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理查明明有那樣強大的一位母親,卻對女人低估得厲害。至少我不會犯這個錯誤,不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讓那位聖女支持雷蒙德侯爵繼位。」

「理查手里的確有王牌……」傑拉德謹慎地蹙了蹙眉,「我收到消息,亞門人那里似乎有意將居伊釋放。如果居伊真的回來……」

菲利普表面功夫向來做得很好,此刻卻不免流露出一絲不屑:「我可沒忘記居伊的豐功偉績。他還是攝政王的時候,第一次面對亞門大軍時居然拒絕出兵,白白送給異教徒一座城。如今西比拉女王和王嗣已死,他作為繼父本就沒有繼承權。」

傑拉德笑了笑,沒有答話。

也就在這時,號角聲起,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紛紛看向帳篷門口。

理查和菲利普隔著人群自發空出的走道對視一眼,互相較勁的意味越來越濃。

先出場的究竟會是馬歇爾還是聖女西莉亞?

「錫安聖座的掌管者、黃金十字架的保管者、神殿聖女西莉亞大人駕到。」

菲利普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理查在轉瞬的驚愕過後迅速扯起一個有些猙獰的笑。

與初次見面相比,聖女這次到來做足了架勢。身著東方稠衣的侍官當先撩起門簾,而後恭敬地躬身側讓。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微微揚起的面紗邊緣,光潔的薄紗下端有細密的十字形刺綉,精致而低調。可這面紗其實是她全身最吸睛的一件飾物了,除此以外,聖女並沒有穿已長用的全套華服,頭上也沒戴華貴的高冠,素白的發巾只比往常多了一圈珍珠裝飾。

西莉亞昂首挺胸地站在門邊,渾不在意地接受眾人的打量,徑自朝上首的高座款款走去。

她的從容反而令帳中氣氛加倍緊張起來。可當事人對此不知是根本沒注意到,還是沒放在心上,沒事人似地在落座後看向眾人,似乎微笑了一下。

傑拉德最先反應過來,他單膝跪地行了騎士的大禮:「我謹代表聖殿騎士團全體,參見聖女大人。」

大團長的話語點醒了各懷心思的其他人,普通貴族和騎士們頓時跪了一片,匆忙間有個倒霉家伙被身邊同伴撞倒,一身鎧甲哐當當作響。理查和菲利普都不用行大禮,但仍舊必須上前問好。

理查這次搶在了前頭,十分有風度地躬身道:「再次見到您實在是榮幸之至,聖女大人。」

這樣的場合下,聖者或是主教大都會主動為前來拜謁的君王賜福。

西莉亞卻只是矜持地頷首,話說的很客氣,卻沒有伸手給理查親吻的意思:「您的勇武令聖城蓬蓽生輝。」

紅發的英格蘭王的手原本都已經抬了起來,他不甘地咬咬牙,到底沒能放下尊嚴開口請求,便難堪地收回手,默默退了開去。法蘭西貴族們已經心照不宣地交換起了眼神,盡是一臉幸災樂禍。

菲利普面色如常地接著上前,極盡虔誠地在胸口畫了十字,轉而彬彬有禮地和西莉亞套近乎:「上次您抱恙推遲了前來之期,實是讓我等憂心不已。上主保佑,您現在已經康復無恙,我實在是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