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後的現場殘破不堪,即使在開打前就有了這樣的心理准備,但能真正意識到自己摧毀了什么的人注定是少數。而那些知道自己做了劊子手的人,哪怕初衷是為了和平,這也不證明他們看到被自己破壞的一塌糊塗的小鎮時也能無動於衷。
原本……金木研是這樣以為的。
原本……他以為自己會為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而悲傷,可實際上他冷靜的布置了一切,他應該會在看到皇帝去世時體會到痛苦,哪怕是敵人他也會為之悲哀,可是……真實的他除了哭泣別無情緒。
很早就意識到了,他開始對周圍的事物無動於衷。
他不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樣的切身體會到他人的痛楚,並為安撫那樣的痛苦而行動。
瞧瞧他不知不覺變成了什么樣子?
強大,無所畏忌,令人艷羨,擁有了過去他所渴求的特質,但這些都是消失的另一個自己同樣擁有的。
我死去的時候,會不會也像是皇帝一樣。
在這樣扭曲的世界中生存並且重生的我,是不是已經失去安眠的權利。
我這樣……思考著。
抓著另一個我的手。
深深的思考著。
可是同樣的……這樣應該被稱作哀傷的情緒,卻沒有引起內心的觸動。
只是為了思考而思考。
『我』是不是為了完成一個叫『金木研』的人而思考著。
眼前的和沢田綱吉是『他』的好友,『金木研』會是高興的,即使他們說的話很多時候會令他無措又無奈。
可是……為什么……
金木研的雙眼深處,縱容的背後,卻是深深的冷漠。
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內心中仿佛出現另一道聲音在說著。
許久沒有再次碰觸到……另一個世界。
閉眼,睜開。
金木研靜靜的望著站在遠處的那個他。
這個神秘的世界自從他找回自己便出現了改變,從蒼白花束染紅成血色地獄之花的序幕到如今一片碧藍,像是天空和海洋互相愛慕的世界,淺淺的雲彩飄盪著,孤零零的自己和孤零零的椅子。
「這是第二次見面吧?」我不由的這樣說道。
金木研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這樣冷靜,身前的景象足以另任何一個正常人嚇到心臟病發作,可是他卻平靜的回應著對方。
一道一道波紋從他們兩人的腳下盪開,在特殊的地方重合,碰撞,然後旋轉出不一樣的弧度。
另一個自己,在水池中倒映出的影子是猙獰的,可怖的,食屍鬼的身姿。
那是丑陋的另一個自己。
金木研不由的回憶起重生前的一切。
是的,在沒有好運的來到可以挽回一切悲傷的世界之前,那個過去,有著痛苦的源泉。
英……這個名字,也許早已沒人記得,但是……這是『金木研』的第一個朋友。
他死了。
一滴漆黑的墨色從另一個自己的眼中流出來,像是淚一樣滑過臉頰,流到下顎,滴落碧藍的水中……
霧島董香,不可否認,他曾模糊的起過好感的女孩子,她是一名食屍鬼,也是她帶領他走進食屍鬼的世界。
她……也死了。
又一滴淚流下,銀發食屍鬼赫眼猩紅,猙獰的紋路開始布滿整張臉孔。
店長、西尾前輩、入見小姐、雛實……太多的人都死了。
「我也……沒有活下去。」
銀發的他像是承受不了這股絕望般的膨脹,再也維持不了人形的變成與倒影中的喰種一樣的猙獰身軀。
龐然大物般的蜈蚣猛然一看就占據了全部視野,漆黑可怖的赫甲緊密排列出昆蟲般的體節,無數只攀爬蠕動的弓足可見其暴走後的恐怖威力。
就是這樣的怪物,卻是過去的他。
金木研側著頭想著……仇恨,悲傷,被背叛的痛苦,心臟被信任的友人一刀洞穿,那瞬間仿佛窒息般的絕望……一直他所遺忘,以為已經忘記,以為忘記了就能再次背負起一切的荒誕自信。
沒有改變,皇帝用他的方式質問了軟弱的他。
也許只是我自己的多想,但是……
金木研一步一步走向隨著他的靠近而越發猙獰的自己。
但是……
在距離那只充滿凶暴的赫眼僅有一步之遙的位置,金木研停下來,神情是可恨的平靜無波。
冰涼的赫甲……手觸碰到的瞬間,這樣的意識出現在腦海,隨後……他接受了那個自己。
但是,金木研無論變成什么樣子,他都存在在這里。
也許他自己的世界早已經崩壞,他的精神早就沒辦法解脫,可是站在這里的他……會接受自己。
當那個丑陋的存在重新回到應該存在的位置時,金木研感覺到一直空洞的胸腔出現幻覺般的跳動,他似乎從那份搏動的力量中品味到苦澀的仿佛咖啡一樣的滋味。
再次睜開眼和綱吉的吵鬧聲仿佛穿透幾個世紀一樣回響在耳邊,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除了逐漸冰冷的暖意外,竟是有幾分快要離別的蕭瑟。
抽抽眉毛,「十世,我沒想到長大後的你這么不可愛!」
沢田綱吉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如果說起年紀,我現在似乎比一世你要大。」
這句話的重點在身高上。
額頭蹦出青筋。
這個年紀的和沢田綱吉比起來,確實差了那么點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