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六1:魂夢不相依(2 / 2)

願嫁佞臣 重晗 1924 字 2023-03-13

沐清臣的人馬上要死。

沐清臣的心卻早已死了。

法場上。

一柄薄而鋒利的匕首,雙側俱有龍紋,微微刺眼的光芒讓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一眯。他睜開眼睛,環顧了四周,找不到那抹他深愛著的麗影,熄滅了眼睛里最後一絲光芒。

儈子手祭了刀,緩緩向他走來,取出幾顆麻核,想要塞入他嘴里,防范他撐不住痛楚咬舌自盡。

沐清臣搖了搖頭,氣宇間自有一股威嚴:「你只管下刀便是,我絕不會尋短。」他活到二十五歲,才承受這點痛苦,她的柔兒早在十一歲就受盡了苦楚,他早就該體驗一下她曾經受過的苦,如今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只怕還遠遠抵不上蕭重柔曾經遭的罪。

仿佛被沐清臣的氣勢攝制住,素來凶惡的儈子手竟然老老實實地收回了麻核,心里卻不免詫異——凌遲之刑雖然在南燕的法典里面,開國至今卻不曾動用過,他這也是頭一遭干這事情,還未下刀手心已經滿是汗水,不想,這被凌遲的反而比他這凌遲別人的更為從容。

儈子手提了提神,快速下刀割去了沐清臣的喉結,免得他喊叫。然後迅速替他包扎好傷口,免得他失血過多太早死去。

有一點點痛,沐清臣笑了笑,不由想到被割了喉結的他,死後是不是會變成一只啞鬼,柔兒會不會嫌棄他。

一切妥當後,劊子手的刀先來到了沐清臣的背,輕輕一刀劃下,再一刀,再一刀,再一刀,刀柄微微上翹,取出一塊指甲大的肉。

一點點痛,沐清臣又笑了笑,他的笑明明很愉悅,卻讓劊子手毛骨悚然。沐清臣再笑了笑,他的笑劊子手如何能懂?此刻,他想的是,當年柔兒也是被這么下刀,一點點剮去身上的胎記的吧。還好,似乎不是那么痛,希望那位曾經對柔兒下刀的人,水平也有這劊子手般好。

儈子手將這塊肉高高舉起,場下掌聲雷動,大呼痛快。

他將肉放入白凈的白瓷盤中,下手拖著白瓷盤慢悠悠走下法場,高聲呼喊:「沐奸臣的肉,五兩銀子起賣,誰要誰要?」

場下一片嘩然,明晃晃的反光刺疼了儈子手的眼睛,卻是所有人都摸出了銀兩,搶著買這塊肉。

南燕的刑法與北燕的不大一致,北燕的凌遲殺一個成年人必須要施3357刀,刀刀須見血掉肉。南燕的刑法比之北燕要稍顯溫和一些,只是前面四刀將肉取下,接下去的3352刀只要將肉割成一條一縷就行,不需將肉取下。

日頭西移,儈子手放下龍鱗寶刀,接過下手的茶杯緩緩綴了一口,得意地取過毛巾抹抹汗,示意自己的辛勞。他吹了吹寶刀,沖著人群比了個三字,接著又比了個三字,然後比了個五字,最後比了個六字,意思是他的水平很好,完成了3356刀,這犯人還沒死。要知道,如果犯人在規定刀數前死去,劊子手將被觀眾嗤之以鼻,並有可能丟掉飯碗的。思及此,儈子手不禁偷偷抹了抹汗,其實,剛才心口那幾刀他一時抖顫了幾下,下刀委實重了,那囚犯只需心念一松就能立刻解脫。這囚犯真不知是硬氣還是傻氣,硬是吊著那一口氣,任他宰割。

人群立刻騷動起來,爬在房上的人有的站起身,伸長脖子,想看看劊子手把沐奸臣剮成什么樣子了。但由於近處的人圍得密不透風,稍遠一些就看不見行刑的場面。

過了好大一會兒,只見那有分叉的粗木桿上垂了一條繩子,有人在木桿後面拉動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便吊起了沐清臣奄奄一息的身體,他的胸貼著木桿,背朝著眾人,大家看見他背上的肌肉被割成一條一縷的,卻沒有割掉,千百條密麻叢集,就像刺蝟似的。而他的手指腳趾亦是鮮血淋漓,指甲蓋已然全部拔去。沐清臣除了面部以及被一條遮羞布圍住的**地帶,其他地方沒有一塊好肉。

按著南燕原本的刑法,這兩個地方也是不得保全的。卻是今上念及與沐清臣的舊交,法外施恩,顧及了這個曾經的心腹的一點點顏面。

儈子手往雙手吐了兩口唾沫,伸手解開繩子,沐清臣的身體就如破娃娃一般摔了下來,地上頓時落了個血影。

儈子手舉了舉手里的龍鱗寶刀,高舉過頭頂,用力向沐清臣心口刺下去。

明明背著日光,龍鱗寶刀忽然發出強烈的反光,劊子手眼睛晃了晃,似乎還未下手,刀卻已經在沐清臣胸口。

劊子手揉了揉眼睛,狐疑地看著那柄刀——為何他剛才會看到一抹女子的身影,仿佛他的刀就刺在女子身上。

管他呢?

看了看沐清臣停止起伏的胸口,劊子手快意一笑——他千刀萬剮了南燕第一佞臣,這份榮耀定能在劊子手這一行業讓眾同行失色,千載流芳。

吐了口唾沫,劊子手嚷嚷道:「沐奸臣的肉,現在開賣,還是老價格五兩起拍。」

人群又熱鬧了起來,其中竟然還有人喊:「我出一萬兩黃金,我要全屍,我將這屍體放在家里,歡迎大家來我家鞭屍。」眾人定睛一看,竟是那瘋瘋癲癲的徐婼玬。

呀。

啊啊。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其間竟然還夾雜著拳頭大的冰雹。

啪。

一人被砸的頭破血流。

啊啊啊。

「還有更大的,快跑啊,快跑啊。」

當。

那劊子手被一個碗大的冰雹砸中,當場昏了過去,醒來後竟然痴痴傻傻,再也不能當差。

那些原本想買沐奸臣肉的人紛紛作鳥獸散,一邊跑一邊咒罵:「都說殺了冤鬼會六月飛雪,沒說殺了奸臣會下冰雹啊,***,這沐奸臣,死了都不讓咱百姓好過。」

人群很快就散去。

那瓢潑大雨卻不曾歇場。

不僅僅吉梁在下雨,整個蒼暮大陸都在下雨。那極為干旱的薩達地區,那里的百姓竟然從不曾見過這么大的雨,也總算知道了冰雹是什么東西。

那場雨,不斷,不停,不變小,下了足足九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