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送給侵略者的聖誕禮物(二)(1 / 2)

城管無敵 老老王 2539 字 2023-03-14

在諸位從贛南閩西山溝溝中走出來的紅軍戰士們眼里,村舍相望、人煙稠密的上海郊區,已經稱得上是繁華富庶之地。但在諸位穿越者看來,依然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破敗、衰頹和凋敝。

「……從這里一眼看過去,似乎比傳說中的印度貧民窟還要糟糕……」馬彤學姐嘀咕說。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席卷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大蕭條,同樣也沒有放過苦難深重的舊中國……相反,隨著歐美列強的經濟惡化,國門失守的中華大地進一步成了轉嫁危機的犧牲品,在經濟上受到沉重打擊。

首先是外國的工業品和農產品大量涌入中國市場,導致貿易逆差大幅上升,在1932年達到8.6億元,為近代歷史之冠。其次是由於沒有農業保護政策,中國農民在外國糧食競爭之下大批破產,全國超過半數農戶嚴重負債,階級矛盾極度激化,工農紅軍的力量因此在農村得到了迅速擴張。第三是讓中國民族工業遭到了極為致命的打擊——經濟危機發生後,西方列強為轉嫁經濟危機,一方面援引不平等條約向中國輸入資本,紛紛在華設廠,企圖控制中國的經濟命脈,加緊向中國市場傾銷商品。另一方面,各國奉行「各自求生」,「以鄰為壑」的貿易保護主義政策,讓中國的民族工業企業出口困難。

在經濟危機的沖擊下,原本就處於幼稚期的民族工業,根本無法與成熟的外資企業相抗衡。很多民族企業陷入窘境,奄奄一息……為了提升與外國資本的競爭能力。民族資產階級通過兼並、聯營等活動,不斷集中和擴展產業資本。積蓄民族企業生存和發展的力量。但問題是,民族資本主義的掙扎最終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敵不過帝國主義列強和國民黨「四大家族」買辦勢力的內外夾攻……

更可怕的是,就在農村破產、城市失業的同時,一場又一場的水旱災害還在不斷襲擊著蘇北、中原和湖廣的鄉村地區,各地的水利設施又因為戰亂動盪而長期失修,從而進一步增加了災難的破壞力。

在上海郊野的鄉村,到處可見那些外地涌入上海的逃荒難民,他們或許是被上海灘十里洋場燈紅酒綠、遍地黃金的繁華傳言所引誘。想要在這大上海謀一碗飯吃,卻不知上海也不是什么樂土——到1934年底,僅上海一地就已有至少上千家企業倒閉,失業人數更是達到了六十萬之多……於是,沿著通往上海的幾條主要公路和鐵路,隨處可見逃荒難民的簡陋窩棚。由於找不到工作和落腳地,他們只好流落在附近的村頭巷尾、郊野田埂、軌道溝穴之旁,人人骨瘦如柴,啼飢號寒。嗷嗷待哺。到處哭聲震天,餓殍載道,窩棚內外蚊蠅成群,便溺滿地。一幅慘絕人寰的情景,簡直是使人目不忍睹。

而附近那些上海郊區的本地人,卻是一副司空見慣的麻木表情——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幾乎每隔兩年都要鬧一撥流民,早已耗盡了他們有限的憐憫之心……更何況。他們的境況也沒比難民們好上多少,同樣有好些人已經負債累累。即將失地淪為赤貧,甚至一輩子也穿不到一件新衣服,吃不到一餐肉……

——生在這樣一個無限悲哀的年代,凡是心中有著國家和民族的人,恐怕都難免會感到憤懣悲涼。而一般的普通人看著這個社會的前途未來,似乎更是只覺得黑暗茫茫、難見曙光。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正是因為這樣水深火熱的極度苦難,把活不下去的人民都驅趕到了革命的紅旗之下,從而為革命事業提供了用之不竭的燃料,讓革命的火種無論如何鎮壓也無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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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黃昏時分,上海西郊安亭鎮外,吳淞江畔

濁浪翻騰的江堤旁邊,一座破舊土地廟的土牆縫隙里,透出了些許煙霧和光亮——在這間蟲蛀鼠咬、梁倒門塌,只剩三面牆的破爛「屋子」里,幾個孩子圍在一堆火的四面,火堆里的樹枝、稻草燃燒著,冒出一團團嗆人的煙火。這些孩子的衣裳全都又臟又破,上面滿是厚厚的泥污,還有人索性披著麻袋片。

雖說此時正值寒冬,他們大多數依然赤著腳,腳趾間早就被泥污填滿了,甚至那些泥污都變成了黑—塊塊的糊在他們的腳上,只有在一個女孩子的腳上,才用破繩子系了塊破布,勉強看起來算是鞋了。

——這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就像《三毛流浪記》里的三毛一樣。

唯一的不同在於,三毛好歹還能混進上海灘的十里洋場,而他們卻在郊外就被迫停下了腳步。

沒辦法,如今這年頭,全中國到處都是戰火紛飛、天災**,大江南北不知有多少失去了父母的流浪兒——也許,他們是在隨著家人一起逃荒要飯的時候,不幸跟父母中途失散;也許,他們的父母早已被土匪和兵痞殺死,僥幸逃生的孩子不得不獨自流浪;也許,他們的父母因為種種緣故,比如說一袋救命的糧食,不得不賣掉了自己的孩子……反正,對於這些嘗盡世間艱辛悲苦的流浪兒童來說,他們的短暫人生之中已經遭受了太多太多的苦難,甚至遠遠超過了那些成年的流民。

眼下這座荒廢無人的破廟里,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之所以會聚在一起,純粹是為了自保——昔日那些顛沛流離、九死一生的流浪經歷,早已用最殘酷的形式告訴他們,若是被那些黑心腸爛肚皮的積年老乞丐騙去同住,就將會發生什么:也許在老乞丐餓極了的時候,他們會變成破瓦罐里的一鍋肉湯;也許在老乞丐們需要「道具」的時候。他們會被打斷胳膊、挖掉眼睛,扮成老乞丐的兒孫。拖到街頭騙人施舍銀錢;如果是年幼的女童和俊俏的小男孩,或許還會先給一幫人輪流糟蹋了。然後再賣到妓院里!

因此,這些孩子們堪稱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的流浪生涯,使得看盡了世間丑惡的他們不會去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一樣同病相憐的小乞丐。此時,這些孩子的絕境讓火光照得一覽無遺,他們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腹中的飢餓使得他們很難睡著,他們只是一群沒有未來的孩子,命中注定不知所終……眼下又是一個萬物肅殺的寒冬悄然降臨,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在某個飢寒交迫的夜晚里。無聲無息地餓死凍死……

迎著呼嘯的冷風,坐在缺乏熱度的火堆邊,仰望著西邊徐徐落下的嫣紅夕陽,張小喜一邊抱著胳膊哆哆嗦嗦,一邊拾掇著大家搜集來的一點「食物」,准備燒湯——跟其他的流浪兒童一樣,張小喜也是一身破破爛爛,個子又廋又小,一頭亂蓬蓬的頭發。滿是積垢和灰土的面龐,幾乎很難看得出來是男是女。

對於大多數的流浪兒來說,冬天是最難熬的——這個季節的田野里幾乎搜集不到野菜,所以今天他們五個人的晚餐只有幾只剝了皮的老鼠。外加剛剛討到的半個雜糧餅……她小心翼翼地把半個餅子撕成五份,丟到五個破瓦罐里,再往每個破瓦罐里丟進一只剝了皮的老鼠。灌進清水架到火上燒煮。看著同伴們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的模樣,默默地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張小喜不由得感到心中一酸。

——天氣越來越冷,吃的越來越少。前天夜里已經凍死了一個同伴,剩下的人還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但是,除了像這樣有一天沒一天地熬下去之外,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江西那個無情無義的家是回不去了——今年才十二歲的張小喜姑娘,是被親爹賣到了妓院,再從上海妓院里逃出來的。想要進城里找個活計做,也沒有門路,更找不到人作保,還擔心被老鴇綁回去,而且如今世道不好,廠子里都不招工……

唉,肚子餓得好難受,可真的是沒什么能吃的了……咱就是注定要死,也想要當個飽死鬼啊!

正當她摸著咕咕叫的肚子,滿腦子的憂慮和愁緒之際,卻驚訝地看到遠處的道路盡頭,騰起了一團團飛揚的塵土……不多會兒,一輛又一輛裝滿了士兵的卡車,在兩輛步兵戰車的引導之下,隆隆呼嘯著奔向吳淞江畔的這座小破廟,車頭上那一面面金黃色鐮刀錘子圖案的小紅旗,在夕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沒等看傻了的張小喜姑娘反應過來,這支從未見過的龐大車隊,就在荒草叢生的廟門前相繼停下,然後一隊隊頭戴鋼盔、身穿迷彩服或軍大衣的士兵相繼跳下卡車,舉著各式長槍短槍,警惕地沖進了廟里。

他們不僅在第一時間控制了土地廟,還同時派人占領了破廟附近的所有制高點。甚至分出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抬著兩門無後坐力炮上了江堤,監視河道,另外一些人則把一箱箱的炮彈卸了下來,剩下的士兵則或坐或蹲在地上,自顧自地仔細檢查著手中的武器彈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戴著圓圓眼鏡的「斯文人」,在給士兵做戰前動員,「……同志們,我們現在已經踏進了上海的地界!希望大家繼續發揚我軍的優良傳統,切實執行好『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政策,讓上海的人民群眾見識一下什么叫威武之師,文明之師……」

——這就是……傳說中幫窮人打天下的泥腿子赤匪?怎么居然會如此洋氣?!張小喜不可置信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