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夜探奉先殿(1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2962 字 2023-03-14

奉先殿相當於皇宮里的小太廟,前殿主要陳設著列聖列後寶座,後殿則是擺放已故帝後牌位的地方。前後殿之間以穿堂相連,整體上形成一個「工」字形。

漪喬穿過前殿,踏著金磚鋪就的地面,看看左右無人,步子不由得愈加快起來。在這種空曠寂寥的專奉先人的地方行走,她居然也沒感到害怕。

然而當她走至穿堂的盡頭來到後殿的時候,望著面前的殿門,卻又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在四下里的一片寂靜之中,她都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可能是因為多日未見了,如今有些激動,可能是因為擔心已久,怕看到他有什么不妥,也可能是因為……另外的更加隱秘的緣由。

漪喬無奈地笑了笑,輕輕甩了甩頭,壓下心里的那股情緒。她怕里面還有什么人在,於是謹慎考慮之下,抬手敲了敲門,故意改換了聲音道:「啟稟殿下,奴婢來為您送飲水了。」

里面並未立刻回應,而是頓了片刻,才傳出一個略有些虛弱的聲音:「進來吧。」

漪喬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推開了殿門。然而當她看到面前的情景時,便感到呼吸陡然一滯。

後殿的規模並不小,里面設有明朝歷代帝後的神龕,每個神龕內各設金漆寶座一個,帝後牌位即安置其上。每一代帝後的牌位均附有一套寶床、寶椅、楎椸(huiyi,掛衣用的竿架),前設供案和燈檠(qing,古代照明用具)。

供案上忽明忽暗的長明燈的光線極其暗淡,搖曳在牌位前的供案上,形成一道道詭譎飄忽的光影,顯得格外陰森。也不知是這里的氛圍使然,還是起了夜雨的原因,這殿堂總給人一種冷氣森森的感覺,令人不由得汗毛倒立。

而在這一眾冰冷的牌位供器前,跪著一個清癯的身影。他背光而處,四周沉沉而來的晦暗森寒一股腦兒地傾壓下來,似乎要將他整個人埋沒壓垮一般。他孤零零一個人跪在這陰沉的偌大殿堂內,清冷的燈燭之光不間斷地澆在他身上,模糊了他本就偏於瘦削單薄的身影。

然而,他的脊背一直都挺得筆直,在排山倒海般而來的黑暗與孤冷面前,仍然保持著一份從容寧靜,仿佛就算是身體上受到再大的傷害,也能夠不怨不怒,處之泰然。

那是一種內在的強勢,無關乎軀體強健程度的內在的強勢。只是,即便如此,那份落寞孤寂卻是無論如何也掩不去的,仿佛亘古便存在,深植於他骨髓里一般難以消磨。

漪喬突然覺得有些揪心。她深吸了一口氣,提起步子向他走去。

不過讓她感到疑惑的是,她總覺得此時的他周身都透著一股隱藏的凌厲威勢,帶著危險的氣息,好像在戒備著什么,讓她都有點不敢靠近。

祐樘雖然沒有轉過身,但是一直都注意著身後的動靜。他警惕地凝神細聽了聽,心里迅速地做了分析判斷後,不由微微蹙起眉頭——從腳步聲來看,對方似乎並不會武功。事情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兒。既然如此,切不可魯莽行事……那么就且看看她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吧。思及此,他收回了正蓄勢要投射暗器的手。

「不是已經送過了么?為何又來了?而且聽聲音,」祐樘轉首略掃了她一眼,曼聲道,「你不是那個負責此事的宮娥。」然而剛說完,他又立刻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不由仔細打量起她來。

他方才的話和那貌似隨意的一眼令得漪喬心里一寒。表面上無波無瀾,不溫不火,但卻於無形中張開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凌厲之勢,迫得人心頭一震。此時此刻,她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若是哪一天他真的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她,她又會怎樣?

漪喬斂了斂心神,收回思緒,輕聲道:「因為,我想來看你。」這次,她沒有掩藏聲音。只是剛剛說完,她就發覺眼眶微微發熱,聲音也有些沙啞。

祐樘正思忖間,聽她如此說,不由一愣,旋即前後一聯系,很快反應過來,略有些驚訝地脫口道:「喬兒?」

「嗯,是我,」漪喬心里一動,一步步向前走去,「真不容易,終於……」

「你不該來。」他不待她說完,便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之中還帶著一絲慍怒。他的話語不再似平日那般溫和,而是透著顯而易見的責備之意。

其實祐樘此時的心情有些復雜,但他在還沒理出頭緒的時候,居然想也沒想,沖口而出這么一句責備的話。

已經走到他面前的漪喬正俯□子准備放下手里的東西,卻陡然被他兜頭潑了一通涼水。她手上的動作頓時一滯。緩緩抬頭看向他。

昏暗的光線里,是他愈加憔悴不堪的容顏。他的唇色發白,面容更是比紙還要蒼白,幾乎沒有血色,仿佛是一碰就會破碎的水中倒影。他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原本線條柔和的面部輪廓如今變得異常生硬,連眼角眉梢都帶著幾分料峭之意。平日里總是一派溫和的面容上此時笑意不再,有的只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靜。

漪喬突然感到鼻子泛酸。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憔悴還是因為他的態度。畢竟,她為他擔心了那么久,連日來一直寢食難安的,來的路上還遭人劫持,如今好不容易見他一面,他居然什么也不說就先出口責備。雖然她知道可能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不應該冒險來看他,他這么說多半是為了她好,但心里就是不可遏制地泛上一股委屈。

「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不會逗留太久的,」她雖然此刻心里極其難受,但是也明白現在絕對不是鬧情緒的時候,於是只能狠狠咬了咬下唇,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將食盒里的飯菜一碟碟地擺出來,「我給你做了幾樣小菜,你看看合不合口。還記得慶賀那日的筵席上你說你不喜歡吃油鹽重的,所以我就特意做了些清淡的。還有,你這么久沒有進食,不要吃得太快,對胃不好……」

祐樘靜靜地凝視著她,琉璃一般光華溢轉的眸子逐漸變得幽深,如同起了漫無邊際的漩渦一般,越旋越深,越旋越深,最後宛若深淵似的幽邃無底。

一絲復雜自眸底一掠而過,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哦,我還帶了一樣東西,」漪喬從包袱里面取出一件紫色的貂裘,「這里寒氣重得很,快點披上吧。」說著,她展開那件毛絨豐厚的輕暖華服,細細地為他披到身上。

「喬兒,你的手怎么了?」靜默了片刻,他突然出聲問道。

漪喬愣了愣,隨即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發現他說的原來是她手上的淤青。那是方才那個蒙古人和她爭執時留下的,直至現在都還是青紫一片。

她有意識地要把手往身後藏,卻不意被他按住了手腕。

她不想再生什么枝節,便試圖笑著掩過去:「哎,沒事的……」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那只受傷的手就被他緩緩地執了起來。

他的動作,輕柔而堅決。

「那個……我……」她覺得有些窘迫,想要把手抽回來,但卻怎么也不能夠。他的動作看似很輕,可是用力極巧,既能夠握牢不讓她掙脫,又不會弄疼她。

祐樘甚為溫柔小心地撫了撫她的傷處,垂眸沉聲問道:「何人所為?」那聲音雖然四平八穩,甚至還帶著些散淡,但卻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漪喬心里一動。不過她並未將自己情緒的變化表現出來,只是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要替我報復那人?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這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他究竟是誰,只是藉由他的話知道他應該是個蒙古人而已。

「哦?喬兒不認識?」

漪喬頓了頓,而後點點頭道:「嗯。」算是不認識吧?不知道祐樘知道了「她」和那個人之前的糾葛會怎樣……漪喬心里暗暗嘀咕道。

「無妨,總會知道的。至於報復么,」祐樘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弧度,「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沒准兒真的會小心眼一回。」

漪喬怔了怔,正想說什么,卻又被他搶先,轉移了話題。

「喬兒路上沒打好傘么?怎么渾身*的,」說著,他伸手輕撫了撫她尤掛著雨水的發絲,目光中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會生病的。」

漪喬自然不會告訴他是因為路上遇到了麻煩,手里的傘幾次掉在地上造成的。不過看到他的態度緩和下來,她的心情也好了些。

「算了,」他突然嘆笑一聲,「那就湊合一下吧。」

漪喬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什么算了?什么湊合一下?

可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被一把拉入了一個盈溢著清雅麝香芬芳的懷抱。他緊緊地擁著她,下頜輕輕地抵在她的肩頭,環在她背後的一只手溫柔地順著她烏亮的青絲。他們的身體幾乎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連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