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八章 為了你回來(1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3025 字 2023-03-14

祐樘神情木然地望著懷里那已經沒了氣息的人,就一直那么維持著半跪的姿勢,一動不動。

本以為會被滅頂而來的錐心之痛席卷吞噬,但他此時反而什么感覺都沒有了。內里空空的,身體也沒什么感知。

如果只剩下一副空殼子,自然不會感到痛。

此時的日頭已經完全被吞沒,穹蒼之上烏雲翻滾,一步步蠶食天光。世間的一切似乎都被無盡的陰霾所籠罩,沉入令人絕望的煉獄,看不到半絲曙光,更不知何時是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祐樘才神魂歸位一樣,恍然想起自己如今似乎還活著。

胸臆間突然頂上一陣巨石重迫般的窒悶,血氣猛地上涌,喉間翻上一股腥甜,他的身子痛苦地痙攣了一下,無力地將頭垂向一側,一口鮮血霍然噴吐而出。

白衣染血,殷紅於雪色中猙獰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卻是妖冶得詭異。

素色的衣袖劃過她已經沒了心跳的胸口,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撫上她了無生氣的面容,他唇角掛著一縷血絲,垂眸看向她,自言自語地輕聲道:「難道我就如此不值得你留戀么?是我待你不夠好,還是愛你不夠多?你怎么忍心就此一走了之,怎么忍心丟下我一個人?你知道么,你這是在給我帶來溫黁和光之後,又猛地將我打入陰冷晦暗的深淵。喬兒,你這是在逼著我恨你。」

一個銀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後不遠處,看到眼前的情形,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

祐樘的面容異常安靜,雖是垂眸對著她,但目光卻是散而無神,好像沒了神識一樣,游離於真實和虛妄之間。但隨即,他的眸光逐漸聚攏,面容上浮現出一抹堅定之色。

「准備一下,」他突然開口,並沒有回頭,但聲音卻是沖著身後的,「我要去一趟碧雲寺。」

「是,」幻影垂首應了一聲,隨後又猶豫一下,看向自家主子,「派出去的人已經拿到了紅背竹竿草。主上看,要如何處理?」

雖然現在已經晚了,但總是要復命的。

「在何處取得的?」

「雲府。是雲墨意搜羅了京城幾十家大葯鋪之後急調來。」

「可將緣由告訴他了?」

「未曾。主上未言及,屬下們不敢自作主張,只說是急用。」

「將葯草留著。另,把萬亦柔關押起來好好看管著;監視著方才在場的宮人,別讓她們畏罪自盡,」他的手指在漪喬臉上流連,專注地凝眸看向她,語聲輕飄飄的,「此事不得聲張出去。記住,喬兒只是暫時睡著了而已。」

他那樣的神態和語氣,後面那句怎么聽怎么像是悲傷過度之後說出來的瘋話,幻影不由擔憂地望向自家主子。

文華殿里的眾臣在等待了許久之後仍是不見太子回來,正在胡亂猜測之際,卻見太監蕭敬從殿外走進來,對著眾人道:「殿下口諭,令諸位各自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議。」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臣們一時嘩然,開始議論紛紛。

「隔日就是登基大典,如今可正是緊要的時候,殿下這是何意啊……」

「是啊,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這若是拖到明日,也不知趕不趕得及,別誤了大事才好……」

……

一旁的劉吉掃了掃周圍交頭接耳議論不休的眾人,眼睛里閃過一道精銳的光,思慮了一下,向前一步朝著蕭敬笑道:「蕭公公,你可知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蕭敬搖了搖頭:「這個咱家哪里曉得,方才殿下著人傳口諭過來,咱家也只是奉命代為通傳給諸位而已。」

「殿下向來英明,行為處事都極有分寸。之所以會如此,一定自有殿下的道理,」萬安此時也連忙湊上前來,看看蕭敬,又轉向劉吉,「殿下怎么說,我們照做就是。我看我等還是耐心候著吧。」

「也只能如此了,」劉吉似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原本想著若是殿下有什么煩心事,說不得我們這些為人臣子的還能為殿下分憂一二。」

謝遷看了看旁邊朝著劉吉和萬安輕嗤了一聲的劉健,也幾步走上前來,沖著萬安劉吉二人道:「我等安心辦事就是為殿下分憂,何必打聽得那么清楚?」

蕭敬在一旁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咱家一定將諸位的心意轉給殿下,諸位大人請回吧。」

由於漪喬毒發時只祐樘一人在身旁,原本在密室里的宮人們也都以為由於太子及時擊碎了玉杯,太子妃並未中毒,所以宮里還是一派平靜。包括周太後此時也並不知道,漪喬已經出事了。

為了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祐樘並未動用皇宮的車駕,而是讓幻影簡單准備了一輛馬車,換掉了那身染血的素衣,只著一套常服,帶上一兩個身手了得的高手隨護左右,避開宮中眾人,秘密出了宮。

當然,他還特意將那塊玉佩戴在了身上。

馬車一路向著碧雲寺的方向急速駛去。

車廂里,祐樘始終將漪喬抱在懷里,好像是怕她受了顛簸一樣,一直小心護著。

他總覺得漪喬的身體並未僵硬也並未冷下來,不知道是時候不到還是他的錯覺。也因此,他內心里開始存著一絲隱秘而脆弱的希望,整個人變得越發誠惶誠恐。

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抱緊她,唯恐稍有松懈她的身體就會冰冷僵硬下來。好像如此一來,他的體溫就能傳給她,讓她再次睜開眼睛回到他身邊一樣。

馬車在急駛了小半日之後,終於趕在黃昏前到達了碧雲寺。

隨著寺中知客僧的一路引領,祐樘抱著漪喬來到了慧寧大師的禪房外。

房門緩緩自里面打開,一位身穿茶褐色衣和青絛玉色袈裟的高僧從房內步出,在見到眼前的情景時,即刻雙手合十,垂目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作孽。」

祐樘當下便認出了眼前之人——這位高僧就是當初他和漪喬同來碧雲寺之時,曾在觀音殿有過一面之緣的慧寧方丈。

頷首回禮之後,祐樘便直接道明了來意:「晚學想見青霜道長,還請大師引見。」

慧寧大師略欠身,作了個揖:「施主還是請回吧。」

「敢問大師此乃何意,」祐樘沉了沉氣,「恕晚學直言,大師可是算到了晚學今日會前來,故而特意在此誦佛等待?」

「施主果真是細膩善察之人,所言不錯,老衲確實在此等候已久,」慧寧大師仍舊合掌於胸前,「只是老衲並非要將施主引見給道長,而是特地等在此處奉勸施主的。」

「大師可是通透了前因後果,知曉晚學的來意?」

「阿彌陀佛,略有通曉。」

祐樘望了望懷里的人,復又抬起頭:「大師乃是得道大德,難道這是要見死不救么?」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焉有見死不救之理,」慧寧大師的目光落在漪喬身上,輕嘆了口氣,「只是這位女施主的魂魄已經復歸原位,著實是回天乏術,施主如此執著,於人於己都實在無益。」

「那若是晚學要逆天而行呢?」祐樘斂容正色道。

慧寧大師略一頓,隨即又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請三思。」

「晚學誠意拳拳,」祐樘目光坦然,容色堅定,「只要能換得內子回來,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慧寧大師將祐樘打量一番,神色復雜地道:「老衲記得,那日在觀音殿里就曾說過,施主形貌溫潤若玉,神骨和暖寧謐,應是藏慧於內、有大智慧之兆,照說當是極易得大圓通、大自在之人,但奈何內里鋒芒過於凜冽寒徹,心內執念太重。今日觀之,執念竟是深重至此。」

「或許其他執念可以放下,但是,」祐樘垂眸看向臂彎里雙目緊閉的人,「她,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執著——晚學自知業障過重,如果此次內子能回來,晚學願意每日焚香禮佛,以稍作贖。」

「這倒是不必,心中有佛則處處是佛,時時可贖業障,不用刻意為之,」慧寧大師嘆息一聲,「施主此緣因玉而起,如今又因玉而終,按理,就此斷絕也算是有始有終,施主這又是何苦。」

祐樘從慧寧大師的話里聽出了些弦外之音,眸光一閃,開口詢問道:「大師可是有回魂的法子?」

「老衲哪里會有如此神通,老衲此番只是來行勸告的,」大師緩緩一禮,「施主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