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六章 美女與野獸(1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4019 字 2023-03-14

「樘兒如今怎樣了?還沒醒?」周太皇太後在一名宮人的攙扶下正要走進去,忽見一宮娥從內間出來,便沉著臉問道。

綠綺見狀,先是規矩地行了禮,接著低斂眉目回道:「回太皇太後的話,陛下尚未醒來。不過方才已經服了葯,太醫說陛下原本便體虛,偏又連日操勞,此次更是元氣大損,著實棘手。眼下雖是一直在服葯,但起色不是很大,這一時半會的約莫還醒不過來。」

「元氣大損元氣大損,哀家昨日來問他們便是如是說,」周太皇太後皺起眉頭,「可查出緣由了?」

「尚未查出,太醫們也很是詫異。」

「都是一幫廢物!都兩日過去了居然人還沒醒過來,」周太皇太後臉色難看至極,「哀家昨日來看便是這個樣子,今日來看還是一樣!」她老人家說著說著又忽覺聲音大了些,到底怕擾了自家孫兒,緩了緩氣,又壓低聲音問道:「皇後呢?」

綠綺的目光往里間轉了轉;「皇後娘娘一直衣不解帶地在陛□邊伺候著,方才的葯也是娘娘一勺勺喂下去的,奴婢在一旁看著都不禁暗贊娘娘果然賢淑,與陛下伉儷情深。」

「賢淑?呵,她要是真賢淑,就不會霸著樘兒不讓納妃,弄得現如今連個子嗣都沒有,成何體統!自己生不出來還不讓旁人進後宮,也不知是想學當年的萬貞兒還是怎樣。光是七出之條她就占了兩條,莫說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平頭小民家里也足夠休掉她了,」周太皇太後冷笑一聲,「樘兒都病成這樣了,她就該一刻不離地伺候在側!她若是真的對樘兒的起居上心,樘兒何至於如此?哀家看她就是心虛!善妒又護短,就這樣的人,樘兒還當個寶貝似的捧著護著,哀家真不知道她哪兒好,樘兒到底是看上了她哪里?!」

太皇太後言辭如此激烈,其實也情有可原。自家孫兒大婚後三年無嗣,又一直找各種理由拖著不願納側室,這事擱在哪個祖母頭上都得著急,更何況他是天子,這事要嚴重得多,牽扯到祖宗江山的後繼問題。

她對皇後的不滿積壓了太久,窩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正好被綠綺的幾句話給勾了起來,不由當場一通抱怨。她越想越生氣,恨不得趁著祐樘尚未醒來再教訓皇後一頓。但她想想上次的後果,終究還是忍住了。

周太皇太後怕自己進去看見孫兒昏迷不醒的樣子更給自己添堵,於是干脆也不進去了,陰沉著臉轉身離去。

翌日,在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後,祐樘才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忍著頭昏腦脹的強烈不適感,試圖撐起自己的身體,但剛起來一點就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頓時天旋地轉,渾身完全脫力。他感到自己如今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連抬一抬眼皮都覺得費力。

撐著眼睛掃視了一番,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他平日就寢的寢殿里,只是不遠處多出了一張貴妃榻,榻上側躺著一個人,雖是背對著他的,但他依舊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誰。

他忽然覺得這一幕是那么熟悉。之前他發高熱昏迷的時候,她也是這么守著他,第二晚為了給他退熱干脆徹夜守在他床邊,最後竟然趴在他身邊睡著了。

只是,相同的場景,卻是不同的人。

兩年多,他等了她兩年多,卻終是逃不過這樣的結果。雖然早有預料,但心里的失落絕對是不言而喻的。他後來雖做了補救,但那時他已經快要力竭,意識瀕臨抽離,具體補救到了什么程度,得看天意了。

他此刻不得不面對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若是喬兒不能回到他身邊,那等到他的借口到期之時,眾人重提納妃之事,他要如何?繼續找借口自然不是不可以,身為九五之尊,只要他堅決不願意,旁人再是逼迫也沒用。可也正是這層身份,時刻提醒著他肩上擔著的責任,提醒著他不能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

這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愛始終如一,未有稍減,心底一直壓抑著的思念隨著時間的推移更是野草一樣瘋長,只是他一向掩藏得極好,旁人不曾窺見。祐樘苦笑一下:縱是他的自制力再好,這么長此以往,他總有一日會崩潰的。

望著窗外熹微的晨光,他眼前就不由浮現出那日他退了高熱醒來之後看到的她那不甚安穩的睡容。她時不時蹙一下眉頭,他剛醒來她就也跟著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雖然她那時在和他慪氣,但和眼下相比,那段日子似乎也是甜的,起碼那會兒她還在他身邊,他尚能偶爾感受一下她的關心。

他不怕自己兩年多的心血付諸東流,他怕的,是他們真的再也無緣相見。

「陛下醒了?」耳旁突然傳來的聲音里透出的驚喜似乎溢於言表。祐樘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渾身無力,懶得睜眼看她。

「陛下總算是醒了,臣妾在此苦苦守了兩天兩夜了,」對方看到他淡漠的態度後神情僵了僵,但很快就又變得熱絡起來,「陛下眼下可還有何不適?不如臣妾喚人再宣來太醫瞧瞧吧……陛下兩日未進食,要不要傳膳?臣妾一早就讓尚膳監候著了。還有,陛下……」

「夠了,朕想清靜一會兒,」他的聲音里滿透著寡淡,連眼皮也沒掀一下,「退下。」

她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話梗著不好說出口,陪著笑仍舊賴在他床邊不肯離去:「可、可陛下如今虛弱至此,臣妾怎能放心的下……」

「朕如今這樣,有一半都是你造成的,不是么?」

「是……是,」她似有些愧疚地垂下頭,復又看著他勸慰道,「不過事已至此,陛下還是看開點的好。反正她也回不來了,不如……」

「不如干脆就讓你代替她對么,」他半斂的眸子若有似無的地掃了她一眼,目光忽地一寒,「誰說喬兒回不來的?」

她聞言一驚:「陛下是說……可她人在何處?」

「這個,」他面上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無需你操心。」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看了看他的臉色不由心生怯意,又悻悻地把話咽了回去。

之後,祐樘又昏昏沉沉地卧床一日,中間只簡單地吃了些流食。太醫診了幾次脈,又開了好些方子,千叮嚀萬囑咐說近幾日一定要好生休息調養。

周太皇太後帶著王太後和重被接出奉養的前廢後吳氏都來探望過,但怕擾了他休息,只呆了沒多久就回去了。

晌午時分,焦尾領著兩三宮人,每人手里捧著個金漆托盤往寢殿內次第而入,將皇後命尚膳監准備的幾道御膳鋪在了桌上。

焦尾把皇後方才交代的話小心翼翼地又說了一遍,然而卻半晌不見聖上有起身用膳的意思。她低著頭怯怯地站在一旁,想著萬歲爺不動筷子她回去沒法交差,給自己壯了好幾次膽才陪著小心勸道:「娘娘知道陛下如今胃口缺缺不願傳膳,才特地精簡了午膳,選了這幾道清淡滋補的,陛下好歹吃一點……」

正捧著一本書靠坐在床頭的祐樘轉首淡淡一掃,隨意一笑:「你回去就傳話說,梓童的心意朕心領了,只實在是無甚食欲——這些東西還是分給當值的宮人們吧。」

焦尾聞聽此言很是為難,但聖上的話她又斷然不敢違抗,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又和跟著她來的幾個宮婢將午膳撤了下去。

她出去時正看見蕭敬在殿外徘徊,似乎是踟躕著不敢進去。可她哪敢管那么多,只朝他示意一下便低著頭走了過去。

此時的蕭敬已經升任司禮監太監,雖然不斷有朝臣上奏彈劾他說他的不是,但聖上的眼睛是雪亮的,知道他是個德才兼備的人才,將彈劾他的奏疏全部駁了回去。

蕭敬正猶豫間,忽見一個宮娥從里面出來,說陛下讓他進去。蕭敬不由驚詫,暗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萬歲爺。

「你在外面躊躇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說?」祐樘合上書,轉頭看過去。

蕭敬跪在下面,靜默半晌,最後嘆息一聲道:「老奴實在不忍心打擾萬歲,但如今浙江突發水災,無數農田民舍被淹,牽連甚廣,急需賑災,萬歲您看……」

「去年黃河泛濫決口,白昂前去河南治水至今都未歸,如今浙江居然又起水災,又不知有多少百姓遭災,」祐樘輕輕按了按眉心,聲音疲倦,「傳朕口諭,令幾位閣老和尚書們來乾清宮議事,朕要詳悉災情。順帶讓內閣把這幾日積壓的奏疏全都呈上來。另,明日就恢復上朝。」

蕭敬心里五味雜陳,緩緩叩頭,沉聲道:「是。萬歲心系蒼生,實乃萬民之福,老奴在此,代百姓謝過!萬歲爺定要保重龍體。」

祐樘勉強打起精神從床上起身,若非有宮人在旁攙扶著,都險些站不穩。他卧床三日,原本便虛弱乏力,又加之連日來甚少進食,眼下不顧太醫的叮囑不加休養便重新投入政事,說是在玩命一點也不過分。

他這樣的狀況,就連旁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心驚。以至於他夜間秘密召見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時,牟斌也忍不住出言相勸。

「主上這般,若是夫人回來瞧見了,就不怕……」牟斌欲言又止,擔憂地看向自家主子。

祐樘知道他如此稱呼他,便是又回歸到了從前的身份。他倒是並不介意這一點,反而覺得相較於君臣關系來說,這樣更親切隨意。

不錯,此時恭立在他面前的牟斌,就是恢復了本名的幻夜。

祐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垂,半晌不語。良久,他才自言自語般地輕聲吐息:「我怕是連那一天都等不到。」

這兩年多來,自家主子承受著怎樣不為外人所知的折磨,牟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跟在他身邊這么久,夫人對主上來說意味著什么,他看得再清楚不過,有些事情甚至是連夫人本人都不知道的。

他從前一直都覺得沒有什么能摧毀主上那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心智,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擔心主上因無法承受失去夫人之痛而垮掉。

「屬下定不負主上所托,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夫人。」牟斌肅容抱拳,鄭重道。

清冷的月輝透過雕花的窗子淌進來,浸上祐樘那因失血過多而愈加慘白的面容,似乎有一股刻骨的凄清孤寂無聲地化在了周遭的空氣里。朦朧的月光中,他的面容有些飄渺,仿佛下一瞬他就要化為一縷輕煙消散在這稀薄的冷輝里一樣。

如今雖是陽春三月的時節,但夜間的寒氣還是不輕的。綠綺有意無意地朝著乾清宮的方向望上一眼,裹緊身上的衣服,快步回到住處。

「瞧你那副慘兮兮的樣子,怎么了?」綠綺推門進來之後,看到焦尾沒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笑問道。

「今日娘娘命我去給陛下送午膳,可是陛下竟然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還將那些膳食賜給了當值的宮人們,說是什么心領了,我回來照著陛下的意思跟娘娘回了話兒後,娘娘那臉當時就沉下來了,說我辦事不利,陛下若是龍體有損我可擔待不起,最後還罰了我半月的宮份,你說我是不是走了霉運,」焦尾一臉愁雲慘淡地望向綠綺,「陛下那么寵娘娘,今日這是怎么了,怎么連娘娘的面子都不買了?我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