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九章 皇後知道么(1 / 2)

獨家皇後 海的挽留 7613 字 2023-03-14

如今是弘治七年,還有十一年……

漪喬默默想著心事,披著一件水貂皮大氅,在宮後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絳雪軒。

絳雪軒還如當年那樣,沒有華麗的金線朱丹,清一色的斑竹紋油漆彩繪,令整個軒室仿若掩映於翠玉竹林之中一般,不加任何油飾的金絲楠木門框窗欞更顯出古朴的本色,在一眾精致奢華的殿宇亭榭中尤顯素雅清幽。

漪喬望著面前的三間抱廈,憶及往事,嘴角浮起一絲淺笑。

她對這里保有極為深刻的印象。

七年前,她初入宮廷,第一次來宮後苑瞧新鮮。走著走著便聽到琤琤琴音如絲如縷地飄過來,循聲前來就瞧見了正端坐著於抱廈前凝神撫琴的他。

他當時面對著安樂堂的方向,她至今猶記他那時的神情動作。縱然後來萬亦柔的忽然出現給她帶來了些不快,也為他們之後的那次決裂埋下了隱患,但她如今腦海中閃現出當時的場景,依舊忍不住微笑。

那個時候他尚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他們剛大婚不久,她懷著極端復雜的心情步入宮廷,以妻子的名義與他朝夕相伴。漪喬回想起當初的種種,不禁低笑出聲。

其實她自從親迎那日隨他一同入了紫禁城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經開始撇掉當初盤算的遠走高飛的念頭了吧?

她一開始便知道這是一場交易,卻又在無意間逐漸淡化這樣的意識。只是這似乎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他太優秀又對她太好,且不論那好是本身性子使然還是出於喜歡,她從初見時便對他心生好感,當時心里雖也是綳著一根弦卻終歸是揣著滿滿的少女心性,不栽進去才怪。

她當初一定是中了邪了……明知道他心思深沉,沒搞清楚狀況也忽略掉了他皇太子的身份就任自己的感情瘋長,現在想來真是不知死活啊!明明平時做事還挺謹慎的……

漪喬默默低頭扶額,心里暗道還好他也一起栽了……還好她眼光足夠好,有幸成為歷史上獨一無二的寵後……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正胡思亂想間,忽見一直領著一班宮人遠遠跟著的爾嵐走上前來,稟告說陛下讓她即刻回乾清宮。

她心中詫異,但他只傳了這么一句話,她也只得先將自己的疑惑壓下去。

漪喬一入東暖閣,便見祐樘一身常服,正抱著兒子俯身和搖車里剛足一月的小女兒笑語著什么。

她突然有些恍惚,從成化二十三年到如今的弘治七年,真的已經過去了七個年頭。

那么他們還有幾個七年呢?

「母後!」朱厚照在自家爹爹直起身後一抬頭便看到了正靜靜注視著他們的人,搶先喊出了口。

漪喬應了一聲,繼而對上祐樘的視線,沖他揚唇一笑。滿屋的宮人內侍見她進來便趕忙跪下行禮,她擺手令眾人平身,一路款步上前朝祐樘福身一禮,笑道:「不知陛下急宣所為何事?」

「自然是叫喬兒回來一同用晚膳的。」

漪喬一愣:「就這個?」

祐樘放下兒子,嘴角勾笑:「不然呢?我聽宮人說喬兒去宮後苑散心,可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回,便差人去傳話兒了。」

漪喬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怔愣道:「可……眼下才申時二刻啊……」

「我今日事少難得空閑,早些用膳不好?」

「好好,」漪喬點頭附和,故意笑得諂媚,「陛下說好便好。」

祐樘瞧著她那樣子不由微微挑眉,眼眸里閃過一絲笑意。

漪喬低頭掖了掖搖車里小不點的小錦被,一起身便調轉方向,抬手點上兒子的小鼻頭:「今日教的課業都學會了沒?」

朱厚照重重點頭:「嗯嗯!」

「字也練完了?」

朱厚照再次點頭,乖巧道:「就是練好了才來看妹妹的。」

「真的?」

朱厚照有些委屈,聲音愈加軟糯:「兒子沒有騙母後……母後不信可以問爹爹……」說著,抬頭望過去。

祐樘頷首,微微一笑道:「長哥兒確實做完了今日的課業才來看榮榮的,我都親自查過了。」

漪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而又朝兒子勾唇一笑:「馬上就開春了,每日五十字可要加到一百字咯。」

朱厚照鼓了鼓腮幫子,低頭小聲應道:「知道了……」

明朝皇子每日都要練字,春夏秋三季每日一百字,冬季由於天寒所以人性化地將字數減半。朱厚照眼下已經到了讀書識字的年紀,雖然沒有正式出閣講學,但這之前的禮儀和文字教授也是不能落下的。

興許是遺傳到了他父皇的優良基因,朱厚照小小年紀便穎慧異常,無論是背誦還是識記從來都不費功夫,教上兩三遍他便能牢牢記住。此外,他雖然人小卻十分謙遜知禮,負責教授的幾位侍書俱對太子贊不絕口。

漪喬總認為歷史上的明武宗幼時應當很是頑劣,於是特別注意對這孩子的規導,卻不曾想原來他這樣乖巧。除卻平日里活潑好動了些,這孩子還是十分聽話懂事的。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很好!一切都在朝著她希望的方向發展,再接再厲!漪喬暗暗松口氣,卻也不敢放松,畢竟這只是開始,等他出閣講學之後才更要倍加注意……

祐樘瞧著她臉上的神色變換,嘴角微勾,轉首對兒子笑道:「你母後又在算計你了。」

「啊?」朱厚照眨眨眼,墨玉一般的眼眸流露出一絲好奇探究的意味,歪著腦袋打量自己母後。

漪喬撇嘴偷瞄了祐樘一眼,繼而輕敲了敲兒子的腦門笑道:「母後這哪能叫算計,母後道行淺著呢。要說算計啊,你爹爹才是個中高手。母後著了好幾次道了,沒准兒如今還在你爹爹挖的坑里呆著呢。」

祐樘但笑不語,眼眸幽深。

漪喬又和爺兒倆一起逗了一會兒小女兒,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笑鬧片刻才去用膳。

晚膳後,漪喬早早沐浴盥洗了一番,便回了東暖閣。

她如今已經出了月子,再過一陣子天氣就轉暖了,該和他提一提去百泉書院的事了。上回說要安胎,這回月子都坐完了,應該不會再攔著她了吧?

漪喬正半躺在軟榻上琢磨著自己的計劃,忽聞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傳聲。她愣了愣,隨即一股溜爬起來,起身迎駕。

「陛下政事處理完了?」她暗道今日似乎早了點,然而話出口才發覺自己忘記行禮了,正要補上卻被他扶了起來。她微笑一下,接過他手里的掐絲琺琅手爐放在一旁。

「嗯。」祐樘笑望她一眼,將外披的紫貂毛披風解下隨手遞給伺候在旁的李廣,朝他使了個眼色。李廣會意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漪喬朝著李廣的背影望了一眼,一邊輕輕幫他取下頭上的翼善冠一邊疑惑道:「那是新調來的?看著眼生。」

祐樘配合她的動作微微低頭,瞧見她那嫻熟又自然的樣子,目光含笑:「昨日剛調來的,他原本是內官監太監,如今兼任御前牌子,今日便是他當值。」

「哦,原來如此。」漪喬思忖著點點頭,心里想著這小太監看起來確實挺伶俐的,只是御前從不缺伺候的人,御前牌子又是皇帝近侍,地位僅次於近乎內臣勛貴的乾清宮管事牌子和打卯牌子,他一調來乾清宮就得了這樣的位子,想來將來是要被重用的。

不過這些念頭她也只是在心里轉一轉,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漪喬一手一只地拉住他的手捧著握了握,感覺溫溫熱熱的,這才滿意一笑。

祐樘笑道:「這回可是仔細抱著袖爐暖過的,不似上回冷冰冰的吧?上回不過因為手涼便教喬兒好一通緊張。不過再過陣子天氣就轉暖了,穿戴住行都能松泛些。」

「那也要注意些,還要冷一陣子呢,」漪喬頗為認真地看著他,「陛下上回從外面回來時那手冷得跟冰塊似的,我握著都嚇一跳。陛下的身子不是陛下一人的,陛下龍體康健,才是蒼生黎民之福,陛下定要多加保重才是。」

那次握著他冷冰冰的雙手,她內心里忽然升騰起一絲害怕——若是將來她手里的這雙手徹底沒了溫度和生機,真正變得冰冷僵硬,她要如何?思及此,她當時的臉色都變了。

祐樘眸光微閃,拍了拍她愈加嚴肅的小臉,揶揄笑道:「喬兒若是再粘一撇胡子,便像足了前朝那些臣子了。」

漪喬癟癟嘴,正要說什么,忽見方才出去的李廣領著兩名長隨折了回來。

李廣手里捧著一件物什趨步至帝後面前躬了躬身,聽陛下吩咐將東西放到書案上,趕忙垂首應是。他剛將東西放好,又聽陛下命他和眾人都退下,氣都不敢多喘一下,就諾諾低頭,領著一班內侍退出去。後退到門口時,他偷偷拿余光瞟了一眼,又想起方才所見,心里暗道皇後娘娘果然深得帝心,日後可得小心伺候著,不要得罪了皇後。

漪喬被祐樘擁在懷里調侃了幾句,輕哼一聲掙脫他,走到書案前仔細端詳方才呈上來的東西,發現竟是一把瑤琴。

祐樘微微一笑,也走上前去。

他小心地取下琴套,將瑤琴翻轉過來,指著底部龍池上方的兩個篆書小字道:「看,這琴名曰『霹靂』。」接著他又將琴身上的斷紋指給她看:「古琴以斷紋為證,不歷數百年不斷。此琴遍布龜背斷又雜以牛毛斷和梅花斷,漆色也溫潤雅致,形制古朴大方,著實難得。」他說著抬手撥了幾下弦,笑道:「喬兒聽,音色蒼松透潤,清越澄澈,散音、泛音、按音的演奏都能發揮得酣暢淋漓……」

漪喬隨著他的指示一一看去,不由在心里嘖嘖暗嘆這把瑤琴確實漂亮得緊,現在都是上百年的古董了,這要是拿回去……

「看式樣,這琴是……伏羲式?」漪喬拉回跑偏的思緒,打量一番道。

祐樘點頭笑道:「嗯,看來我教的那些喬兒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是自然,陛下的話我都牢記著,」漪喬朝他得意一笑,隨即眼睛一眯,「陛下打算把霹靂送給我?」

祐樘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低笑道:「喬兒喜歡是再好不過的,原本便是買來給喬兒做生辰禮的。」

漪喬一愣:「生辰?」

二月二十九是這具身體的生辰,她的生日雖然不在這一天,但也錯不了多久,於是干脆挪到了這一日。眼下確實快到了,他不提她都險些給忘了。

漪喬望了望書案上靜卧的古琴,心里一片甜蜜,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末了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對了,你方才說……買來?從哪里買?」

祐樘攬著她的腰,笑吟吟地道:「李廣進獻的。我給了那古琴主人些賞賜,總不能白拿人家寶貝。」

漪喬的目光又在那古琴上打了個轉:「給了多少錢?」

「一千兩……」

漪喬瞬間瞪大了眼睛,正要說話卻又聽他一個大喘氣後繼續道:「黃金。」

他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一張小臉僵了似的,不由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回魂了丫頭。」

漪喬回神之後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驚嘆道:「果然是地主階級的頭子啊……」

雖然在古代當了好幾年的皇後,但她基本一直生活在紫禁城里,珠玉寶石珍奇古玩確實觸目皆是不假,但卻是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概念,如今聽著了數字再在心里估摸成□□,就有些不淡定了。

不過他是皇帝,這點錢其實也不算什么……宮里上元節的鰲山,據說一座搭設下來花費千金不止……

「喬兒方才說什么?」

漪喬抱著他仰頭笑道:「我……是想到了四年前,陛下問我知道為何只娶了我一個么?然後我激動地以為陛下要表白了,結果……居然說是為了省錢,然後陛下就拿出小算盤開始和我哭窮!哼……」

「喬兒怎的一直惦記著這檔子事,就那么想聽?」祐樘失笑道。

漪喬眼前一亮:「是啊是啊!好久沒聽到了,拿那個做禮物我也願意!」

「聽什么?」

「明知故問,」漪喬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當然是那三個字。」

「三個字?」祐樘淺笑一下,「我眼下確實有三個字想對喬兒說。」

漪喬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一臉興味:「什么什么?」

「就寢吧。」

漪喬臉色一黑,嘴角微抽,抓狂之下想一把推開他,但轉念一想又作罷,面上換上甜甜的笑,親昵地抱住他的腰:「好啊!不過……我想和陛下商量一件事……」

「去百泉書院?」

「陛下英明!」

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為難:「這個……」

漪喬瞄著他的神色,笑容越發溫柔甜蜜善解人意:「我給陛下寬衣。」

祐樘眸底化開一縷意味不明的笑意,點頭「嗯」了一聲,伸平雙臂看向她。

漪喬暗暗磨牙。

他向來便不喜歡她往宮外跑,上回她從書院回來後,他雖然面上和她調侃說笑,但想來他心中是存著不悅的,結果當天晚上折騰了她大半夜,她骨頭都要散架了。後來借著她懷孕說要安胎堅決不允她出宮之請,原本她鬧不明白原因,後來想想或許是他本身便不想她出宮。只是這次嘛……漪喬暗暗握拳,看你這回拿什么理由回絕我!

祐樘瞧著她那神情,心知她一定在腹誹他,嘴角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為他解開玉帶時動作細致又專注,將之除下時微微傾身,那動作類似於一個若即若離的擁抱。解扣時又站直身體引頸向上,仿若她平日里突然湊上來親吻他的架勢。她面上掛著溫柔甜美的笑,卻又總在她以為他察覺不到的角度偷偷橫他一眼。她的一舉一動都貼心周至,他微一垂眸便能瞧見她玉白的纖美柔荑靈巧翻飛。她前後左右的移步間,帶動身上清新淡雅的暗香也時遠時近,透著沐浴後特有的誘惑意味逸散在他鼻端,一股燥熱感迅速滋生蔓延。

她原本便姿容無雙,幾年的宮廷生活非但沒有令其減色半分,反而越發顯出華美明艷的氣韻來,愈加讓人移不開眼目。一雙會說話的清眸里蘊含的靈氣也一如當初,顧盼之間神采沛然,令人觀之仿覺有清洌的碧波淌過心頭。

「夫何美女之嫻妖,紅顏曄而流光。」容貌儀態氣韻,無一不出挑。兼之骨子里的性靈慧黠,又使得她尤顯絕殊離俗。

她一直以為當年遴選東宮妃時他幫了大忙她才能被選上,其實並非如此。他當初確實一路都安排了人手確保萬無一失,但實則主要靠的還是她自己,他沒有出手太多。

她動作間時不時地顯露出纖穠有致的身姿,配上她柔美的笑靨和親昵的姿態,倒很有幾分勾-引之意。

祐樘心神微微震盪,氣息不由自主地加快,眸光又幽深一分。

「好了,剩件里衣差不多了,」漪喬呼出一口氣,又視線下移,踟躕著看向他,「那個,還有靴子……陛下坐下?」

「不急,」他一把將她撈到懷里,低沉的聲音略帶沙啞,「我得先還回去。」

「啊?」漪喬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要幫她寬衣。

思及目的未達,她一把按住他的動作,干笑一聲:「去書院的事……陛下還沒答應呢。」

「我說過要答應?」

漪喬聞言即刻破功,忍不住一眼瞪過去:「你……你答應會怎樣!我又不是出去會情人。」

他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將她緊緊按入懷中,在她細嫩白皙的脖頸上輕咬一口。漪喬渾身顫栗一下,正欲張口便覺他灼熱的氣息溫柔吹拂在耳畔:「如今天寒依舊,一月之後再說。」

漪喬原本也是想等到天氣轉暖再去的,於是想了想覺得沒什么異議。然而她思忖的這么一小會兒工夫里,他的雙手和嘴唇一直沒閑著,一邊寬衣一邊細細親吻她的頸窩和美人骨。他的手法可比她的要迅捷利落得多,等她回過神來,和他緊密相貼的肌膚已經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逐漸飆升的體溫和早已起了明顯變化的某處。

因著她懷孕和坐月子,他確實忍了太久。漪喬抿唇偷笑,暗道原來他也有這樣迫切的時候。她忽然有些明白他今晚為何傳膳那么早了。

她此刻已經被他抱到了床上,正下意識地勾著他的脖子,忘情地回應他熾熱的深吻,卻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往後撤了撤,費力地掙脫他暴風驟雨一般的索取,按住他四處游移的手,喘著氣道:「等、等一下……我今日在宮後苑散步的時候,無意間……走到了絳雪軒,然後想到了……想到了一個問題。」

祐樘眼眸暗沉得似要吞噬人心,深深地望她一眼:「喬兒定是故意的。」

漪喬隨手撈起床上一個銀薰球橫在兩人之間,擋住他又一次欺身上前的動作,不懷好意地笑望向他:「陛下要這么想也可以……不過我也確實想問一句,陛下有沒有覺得,嗯……我當初傻乎乎的?」

祐樘眸光閃動,忽而微微挑眉,低低一笑:「喬兒才發覺?」

漪喬噎了噎,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所以你是看我人傻好騙故意誘拐我對不對?」

她眼眸里滿是如水的繾綣蜜意,雖然努力做出凶狠的樣子,但這一眼瞪過來實在是沒有半分威懾力,反倒像是撒嬌。

祐樘嘴角輕勾,輕巧地奪過她手里暗香盈盈的銀薰球,隨意地往身後一拋,低頭在她嬌嫩的嘴唇上曖昧廝磨,唇畔浸笑,低緩吐息:「不傻我還不拐呢。」

漪喬一愣。他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卻隱隱覺得暗含著好幾層意思。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她就在一陣天旋地轉里被不容抗拒地壓倒在柔軟的錦被上,淹沒在了洶涌的旖旎情潮里。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正是出外踏春的好時節。算算日子,在宮里悶了快一年,漪喬覺得自己快要發霉了。

幸好按照計劃,她可以有一次變相春游。想一想百泉書院那世外桃源一樣的秀美景致和書香濃郁的人文氣息,她心里就有些小雀躍。

然而設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難測的。

她這次出行請求又被駁回去了。原因很簡單——她又懷孕了……

剛坐完月子,居然又懷上了……這速度簡直比一年生一胎還快……漪喬捂了捂臉。

她瞧著他面上止不住的笑意,想起他那晚那句「一月之後再說」,忽然發覺他似乎是話里有話——不會就是等著她再懷吧?

不過不管怎樣,她今年又出不去了。雖然她還是不太明白他為什么要阻止她出去。她心里清楚他讓她呆在宮里面養胎只是個借口,但想想他或許真的自有自己的道理,便也只能作罷。畢竟他也不能總困著她,她遲早有機會出宮。

她平日里除了打理後宮事務之外,還會不定時抽查兒子的功課、親自照管女兒,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充實。但這只是表面上的,她內心里的不安隨著時日的推移不斷增長。

不知道未來的劫難是惶惑恐懼的,但知道了之後倒是有一種死期倒計時的感覺。漪喬暗暗苦笑。

也不知是否因為近來朝政繁多,她發覺祐樘越來越忙。有時到晚膳前才見他回乾清宮,有時倒是按時回來了,可和他們一起用過膳後又接著去忙,到很晚才來就寢。她知道他一向都是個工作狂,所以也沒多在意,只在他的飲食起居上更多加小心,囑咐他一定保重身體。

時入十月,周太皇太後聖壽將近,卻忽然身體抱恙,卧床數日不起。漪喬此時已經懷孕八個月,太皇太後一早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讓她安心養胎。但眼下這樣的光景,她身為孫媳還是挺著大肚子往清寧宮跑了一趟。然而看望完她才知道,老人家其實並無大礙,只是又想念小兒子了而已,欲借病重之由逼著孫兒准許崇王朱見澤入京。老人家如此這般地和她單獨說完,末了一臉陰郁地抓住她的手讓她幫著勸勸祐樘,應下這件事。

回到乾清宮,她怎么想怎么覺得進退維谷。藩王進京茲事體大,她從不干涉朝政,何況是明知道為難祐樘的事。但太皇太後那一番囑托她又不能當耳旁風。思量之下,她決定等祐樘回來後和他商量一下對策。

但她一直等他等到晚膳都傳上來了還沒見他回來,正要差人去打探,忽見李廣來傳話說陛下晚上在左順門偏殿用膳,要晚些時候才能回。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交代李廣規勸陛下保重龍體,賞了他些銀子便打發他回去復命了。

她正要吩咐司膳布菜,一轉眼就看到爾嵐對著李廣的背影微微皺眉,不由奇怪道:「爾嵐怎么了?」

爾嵐驚覺自己的動作落入了皇後眼里,穩了穩心神躬身道:「回娘娘,無事。」

漪喬眸光閃了閃,倒是並未追問。

左順門偏殿外,李廣走到門口正遇上劉健、徐溥幾位閣老從里頭出來,十分識趣地笑著見了禮,只是這幾位耿直的老臣早對他近來的作為心生不滿,並不理會他,紛紛鄙夷地睨他一眼,拂袖離開。

李廣雖心中極端不滿,但也只能強自忍下。說白了他不過是陛下養的一條狗,萬不敢和陛下倚重的幾位外臣卯上,不然倒霉的必定是他。

他一入殿內,便瞧見錦衣衛指揮使牟大人正躬身在和陛下稟告什么。見他進來,陛下抬手示意他上前來,詢問道:「話都傳到了?」

李廣跪下伏地回話道:「回萬歲,都傳到了。」

陛下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問道:「皇後說什么了么?」

「娘娘讓萬歲爺務必保重龍體,眼下天涼起來,注意御寒。」

李廣似乎聽到了上頭傳來一縷若有似無的淺笑,緊接著是一聲輕嘆,然後便聽陛下曼聲道:「到外頭守著吧,沒有朕的吩咐不要進來。」

李廣頓首應是,起身退下。

晚膳後,漪喬將爾嵐單獨留下,盯著她道:「說吧,到底何事。」

爾嵐踟躕片刻,瞧著皇後的架勢,斟酌著道:「娘娘,奴婢聽聞這李公公有些神通。」

漪喬驚訝地張了張嘴:「什么?」

「就是……精通煉丹術制符水這些伎倆。」

「你說他會煉丹畫符?」漪喬有些哭笑不得。

「奴婢也是聽乾清宮的宮人們私底下傳的,據說他還認識一些真人方士,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小公公還去他那里求靈符。」

漪喬即刻意識到了什么,眉頭蹙起:「你是說,李廣用道術迷惑聖聽?」

爾嵐面露為難之色,繼而嘆口氣,硬著頭皮道:「娘娘細思,李廣所受賞識可是過甚了?他原本便是內官監掌印太監,後被調來做御前牌子,前陣子又進了司禮監做了隨堂,李廣當值時,陛下有事也是差他去辦。除開陛下一直禮待的幾位老人兒,如今宮里頭大小內官見了李廣哪個不是畢恭畢敬地看他幾分顏色?只是這李廣也頗有眼力介兒,對娘娘和千歲爺身邊的人從來都是笑臉相迎,規規矩矩的。」

漪喬搖了搖頭,好笑道:「陛下不可能相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更別說什么符水丹葯了。陛下登基之初就遣散了那些佛子真人之流,如今怎會再信這些?李廣的升遷或許是因著他確實伶俐會辦事吧,不要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