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1 / 2)

對於賈瑚自作主張推拒了賈代善卻要求跟著賈赦讀書,張氏一開始自然是不痛快的,只覺得賈瑚白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可事已成定局,張氏冷靜下來回屋想想,這倒也未必就不是好事。大抵是長期被賈代善賈母壓制的緣故,賈赦慣來只由著心意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過日子,對外界並不怎么留意,雖對她這發妻有幾分敬重,對兒子有幾分疼愛,可這感情卻都不深,薄弱地經不起任何風雨。這次難產的事也是給張氏提了醒,往日她好好地自然不怕有心人算計,可要她真不好了,她的兩個孩子卻是誰也指望不上的,不定哪天就得遭遇了『意外』,命歸黃泉。她忖度著,難得賈瑚如今也不怕賈赦願意與之親近,倒不如放著兩父子親一處,指不定這一教一學,真能讓父子感情深厚,那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樁心事。想明白這點,張氏便私下里叫來賈瑚好生囑咐了一番,擔心他年幼聽不懂,只撿著粗淺的『多與你父親親近,不要頂嘴,聽話「這類的話教他,賈瑚眼明心亮,本就也存了這樣的心思,自然是唯唯答應。

無奈,他們再好的算盤,也架不住一群人在邊上煽風點火地搗亂,趕上賈赦不痛快,最終也只能瞎子點蠟,白費功夫。

這日陳媽媽給賈瑚收拾好書本筆墨,正要送他去賈赦處讀書,那邊青兒急慌慌地跑了進來,急道:「不好了陳媽媽,前頭老爺二爺跟大爺說起瑚哥兒的學業,諷刺了大爺好些,大爺臉色難看地緊,桑榆姐姐傳過話來說,大爺回書房的時候把書都給摔了。」

陳媽媽賈瑚一瞬間都變了顏色,陳媽媽催著問道:「這都是怎么回事?你打聽清楚了嗎?仔細給我們說說。」

青兒頓頓,大口喘了氣稍稍穩定些,才慢慢說起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原來自上次賈瑚打出風頭壓過了賈珠後,王氏就是一肚子的不痛快,偏後面賈代善竟還提出了要讓賈瑚跟著他一塊兒學習——哪怕是賈瑚不是好歹的拒絕了——賈政難免心里也是有些異樣,再有後面王氏在他耳邊吹枕頭風,賈政多少就有些想法。正巧今日賈代善也沒上朝,兄弟倆一起來請安,坐下閑聊時,賈政有意無意地就問起了賈赦如今的教學情況。

「瑚哥兒最近學得什么?可是又長進了?」賈政一如每個關心侄子的長輩,微笑地問起賈赦,「往日瑚哥兒沒定下性子倒是不知道竟這般聰慧,這些日子有大哥教導,怕是更進了一步吧?珠兒這些天一直跟著老爺在學,雖還比不得瑚哥兒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倒也勉強能入眼了……不知瑚哥兒現在學到哪里了?也讓我回去好好教訓教訓那不成器的。」

賈政說得正是賈代善心里惦記的,這些日子,他嘴上雖不說,可畢竟還是有些惦記著驟然表現出出色天賦的賈瑚的,當即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賈赦:「瑚哥兒堅持要跟著你,我念他一片孝心也就不說什么了,只是你也得心里有數,別拖累了那孩子的前途。」最終還是關心地問道,「這些日子,你都教了他什么?」

賈赦自然是不痛快,賈政的問話叫他覺得虛偽,賈代善的態度讓他覺得恥辱,這兩人是什么意思?懷疑他教不好兒子嗎?賈赦心里存著氣,可長久以來,賈赦已經被他們這樣打壓地近乎麻木了,因此哪怕是不快,他依舊憋著氣答道:「瑚哥兒讀完了聲律啟蒙,很是喜歡里面那些朗朗上口的對子,因此我很是給他找了些對子給他,他讀得也好,我給他找的上百條對子,他都能背出來還能說出里面的好來,座談還催著我多給他找一些來,說要再多學一些……」說起這個兒子,賈赦心里是歡喜得緊,他常年被賈代善賈政嫌棄地一無是處,可賈瑚卻是把他當成了真正的一座高山來仰望,尊敬——這叫賈赦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歡喜,高興,得意……兼而有之,匯聚在一起,便是他看賈瑚這個兒子,是越來越順眼了。

可惜賈代善賈政卻不是這樣想的。對子?這種東西,不過就是閑暇時無聊的一種小玩意兒罷了,學學知道一些也就是了,特意拿出來當正經一回事兒來說?卻很是沒必要,也顯得賈赦分不清主次,端地不是大體。賈代善便很不痛快,痛斥道:「糊塗!瑚哥兒是何等聰慧的天賦,你倒拿這些沒用的東西耽誤他,便是教他聲律,好歹也噶是唐詩宋詞這樣正經的東西,拿些對子有什么用?科舉考試里,還能有做對子這一項?不知所謂!」又問,「瑚哥兒跟著你也好些日子了,難道你就只教了這些?」

第一次有人拒絕賈代善選擇賈赦,因此這些日子,賈赦確實是用足了心思來教賈瑚,自得自己教的也著實不錯,雖是簡單的對子,卻也是他精挑細選了的,眾人都贊了好的。只是,他的這些用心,落在賈代善眼底,怕是一無是處吧。賈赦突然就灰了心,開始的自得也沒了,收斂了笑容,低著頭道:「瑚哥兒千字文聲律啟蒙都學得好,只是三字經里還有些典故卻是不知曉,所以兒子這些日子也在教他里面的典故……」

「三字經……」這次賈代善看起來還是很不滿意,「他聲律啟蒙都學了,怎么還在學這個?」

賈政亦有些可惜道:「瑚哥兒天賦驚人,合該再往艱深些得學才是。」

賈赦越發覺得自己做什么都被賈代善賈政看不起,窩著火陰沉了臉道:「瑚哥兒才三歲多呢,開始也不過是受了傷才有陳媽媽教他學聲律啟蒙,可三字經卻是才學沒多久呢。便是認識了里面的字,總還要知道里面的意思才對。我要就這么跳過去,那以後,還不是得再費一番功夫給他講解?還不如現在就給他打好基礎,以後再學其他的,也更好些。」

這也不是沒道理,三歲多的孩子,正是識字的時候,便是賈珠,此時也在對著千字文描紅學字,三字經可以學字亦學些粗淺的道理典故,確實是該費些功夫教孩子的。賈代善臉色終於松動了些,本來還想說讓賈赦好好教,抬頭就見賈赦板著臉抿著嘴地坐在那里,渾身陰郁,一副誰都對不起他似地模樣,登時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怎么看賈赦都是怎么不順眼,「你慣來不成器,我也不指望你了,可瑚哥兒卻是隨了他母親,是個懂事的,他孝順非得跟著你學,我也沒辦法,可你要敢拿著你那亂七八糟的東西教壞了他……」話語未盡,賈代善只是雙目帶刺地威脅地看著賈赦,其意味,不言而喻。

賈赦攏在袖子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眼角瞥了一眼賈政,果然他就如以往一樣半垂著眼眸,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一半,平靜地坐在那里,心頭不由又是一陣屈辱地緊縮,可真是他的好父親,在弟弟面前,把他往地底下踩,他哪怕是再不成器,當年也是跟在老國公老太太身邊長大的,教個孩子啟蒙,就這么一直一直地叮囑他,生怕他惹事——他在他們眼底,就那么不成器?賈赦想到自老國公老國公夫人去後,自己有父母就跟沒父母一樣,處處被人拿著跟弟弟比,做弟弟的陪襯不說,時不時還得被賈代善賈母拿出來訓斥告誡,在弟妹面前顏面盡失,一股子恨意就直沖了上來。罵吧罵吧,你現在盡管罵,如今我手里沒權沒勢奈何不得你,就看你沒了我繼承了國公府後,還有誰敢在我面前再說這話!賈赦在腦海里細細轉了一遍等賈代善去後自己該如何在榮禧堂內風光,該如何出門宴客接待親友,所有人只奉承他貶低賈政,那滿腔的怒氣才堪堪緩和了些,粗著聲音回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