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1 / 2)

玲瓏銀紅兩個果然是極穩重能干的,玲瓏大約是長期伺候賈代善筆墨的,磨得一手好墨,又善識文斷字,自打她來後,便老實不客氣得接手了蕙芝每日給賈瑚讀書的任務,時常還會『提醒』著賈瑚該讀書該習字了——帶著一種『長者賜』的優越感,但總的說,卻還算老實,對下面丫頭擺架子是有,對陳媽媽卻還是很客氣的。

銀紅與玲瓏正好相反,最是老師安分不過,自打來了賈瑚這里,便老老實實聽陳媽媽的吩咐,讓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不推諉躲懶。賈母說她擅長點心吃食,果然沒錯,一手江南小點心做得精致漂亮美味絕倫,卻從不貪功,得了賞感激,沒有誇贊也很平靜,閑暇時便拿了針線出來做,絕不惹事生非——安靜懂事地仿若隱形人一般。

雖兩者比起來銀紅顯得更懂事些,賈瑚陳媽媽等卻不可抑制地更喜歡玲瓏一些。玲瓏雖說性子還不穩,略顯張揚了些,可銀紅比玲瓏還小了半歲,卻能那般沉下性子榮辱不驚,這份心思,讓陳媽媽賈瑚不得不忌憚,兼之她是從賈母處出來的,陳媽媽張氏心里,多少有些隔閡在。

賈瑚偶然聽張氏和陳媽媽金媽媽等說起銀紅,聲音里含著化不去的冰寒:「……母親幫我查過木蘭木槿那兩個丫頭,木蘭是全家都被賣到礦上去了,那種地方,便是好人都能給熬壞了,木蘭身子骨不強健,不許久就沒了,她家老父老母也殘了,除了長兄,基本全廢了。偏木槿卻好好地,雖說全家被賣了外地,但被個農庄收留了,卻是還平安無事。這兩者差的太遠,母親覺得不對頭,叫人特意查了木槿,前頭半點問題都沒有,只一點,你道那農庄是誰的?卻金陵薛家一個遠方族親的。要不是母親不放心,叫人查了一遍又一遍,都翻不出這事來。王氏可是好大的能耐!我往日只道太太偏心,卻不想她為了二房連親孫子都不顧了,我哪還能信她?銀紅此時看著倒老實,可曾經咱們看木蘭木槿,哪個是不老實的?人心這東西,誰也說不准,你們都不許給我掉以輕心,仔細盯著那丫頭。便是玲瓏,雖說是老爺送來的,可老爺也偏著二房呢,他的人,照樣不可盡信……讓蕙芝多盯著瑚兒的飲食衣服,可不要讓人鑽了空子……」

自來便接受『家族傳承高於一切』教育的賈瑚很不能理解賈代善賈母這種單純偏幫小兒子,在兄弟子侄之間埋下深仇大恨的行為,在他看來,他們根本就不是在疼愛兒子,而是在毀兒子才對,身為次子,以後所處的地位多是不如長子的,賈瑚冷眼瞧著,賈政並沒有什么大能耐,才學雖有,卻不能說上佳,為人處世也是欠缺,這樣的人,單靠自身,是立不起來的。等將來他沒了榮國府二爺的身份,他的日子會變成什么樣?要賈赦再踩一腳,怕是要再翻身都難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賈瑚搖搖頭,所幸他沒對賈代善報以太大希望,此時倒也免去了失望。只是在此後對玲瓏銀紅兩個丫頭,賈瑚雖還是笑語盈盈,到底多了層戒備,難以信任。

天氣漸漸變暖,賈璉長得越發白胖可愛起來,賈母賈代善對這個小孫子並沒有表現出多少的疼愛,張氏也樂得高興地把小兒子帶在身邊仔細看顧。賈瑚對這個弟弟很是喜歡,一母同胞而出不說,現在還是不知事的白紙一張,以後能栽培信任的余地更大,只要細心教導,別被這府里的歪風邪氣影響了,賈璉日後,會是他最好的同伴盟友。因此得了空便常往張氏哪里跑,一則是加深母子情分,二來就是看賈璉。這份喜愛勁兒,不管是張氏還是賈赦,都極為滿意。金媽媽私下里也說:「瑚哥兒自打做了哥哥,可是越來越有兄長的風范,瞧如今對璉哥兒的歡喜靜勁兒,將來兩兄弟互相幫襯,定是前途遠大的。」

張氏卻更加小心了一分:「他們同胞兄弟,情分自然是有的。只是他們如今還小,還不知事,若是將來大了,各自娶妻生子,還能有今日這般情分,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氣。」一邊提醒自己,可不許偏心偏幫了哪一個,「大爺和二爺敏姑娘哪個不是一母同胞,可瞧如今這彼此之間,倒比那陌路的還不如。他們我是管不了管不起,可我的孩子,決不能出這事。」只讓金媽媽蘇媽媽時時刻刻提點著她,可不能讓她犯糊塗。

陳媽媽知道這事,私底下和蕙芝贊張氏的睿智,賈瑚聽了零星半點,對張氏不由更是贊賞了幾分,這樣的女子,才是大家主母該有的風范,日常待她,也多了幾分真心實意——不為別的,只為張氏的品行睿智罷了。

張氏不久前才和兩個親近的媽媽說賈瑚自跟賈赦讀書後,對她便是恭敬有余親近不足,話才說完沒多久呢,賈瑚便改了態度,焉有不驚喜的?此後賈瑚再來請安,她便在一邊坐著,看賈瑚賈璉兩兄弟在那里親近,自己拿了書看或是和蘇媽媽金媽媽說事,只覺得若以後每一日都如今天這般,那她也不枉這一生了。

只可惜,這般平靜的日子才過不了幾日,外頭傳來的消息,徹底打破了大房的寧靜。

這一日,賈瑚一如往日去賈赦那里讀書,他如今早學完了三字經聲律啟蒙這些啟蒙書籍,賈赦便給他挑了唐詩宋詞給他背,五言七言,律詩絕句,對賈瑚都是新鮮的東西,因此學得很是經心,日日功課不輟,比之以前蒙學還要來得認真,賈赦欣慰之余,硬生生改了紅綃帳里懶卧起的毛病,每日里早早在書房等著賈瑚過來,或指點功課,或講解名人典故,或評點書法——賈赦於正統八股文章上不精,雜學卻是不錯的,每每授課,都能讓賈瑚受益不少,對賈赦更是親近幾分,賈赦自賈瑚身上也得到日益深厚的尊敬,對他更加疼愛,父子之情一日千里。

因此,當賈瑚進了書房卻被告知說賈赦今天還沒過來,讓賈瑚自己先看書時,很是驚訝了一番。賈赦如今對他可不比以往,那是再看重不過的,明明昨日還說好了今天給他講開元記事,怎么突然就晚來了?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賈瑚雖奇怪,卻也沒往心里去,轉瞬便丟開了。不想,他才看了沒一會兒的書,那邊青兒急匆匆跑過來說張氏厥過去了。賈瑚嚇了一跳,扔下書趕緊跟著去看張氏,路上抓著青兒問發生了什么事,這才知道,原來是張氏娘家靖遠侯府遣人來報喪,說是府里的二老爺沒了,張氏原本在賈母伺候,一聽這消息,受了刺激一下就厥過去了,這會兒賈代善賈赦等還在招呼靖遠侯府來人呢。

張二爺因生母犯錯,在靖遠侯府活得很有些戰戰兢兢,只是他本人是個善鑽營又會偽裝的,加之讀書也好,老靖遠侯到底念著父子之情,很是栽培了他,如今他才過而立,卻已是從四品官職,不得不說,老靖遠侯在里面是使了大力氣的。靖遠侯府現任侯爺張氏嫡長兄身子孱弱當不得實差,嫡出四爺年紀尚幼,因此張二爺儼然是靖遠侯府在朝堂上的代表,很有些體面。皇帝看在老靖遠侯的面上,對他也多有看重,張二爺在老靖遠侯去後,日子可謂是春風得意,風光無限。誰知福兮禍之所依,張二爺才不過歡喜幾日,一次何人出去喝酒,喝得多了回來竟染上了風寒,偏他又逞強,病還沒好便又去何人應酬,愈發加重了病情,先頭有人參肉桂強壓著還不顯,等病情加重,徹底爆發出來,卻是一下就倒了,不幾日功夫,連說話都沒力氣了。張家請了太醫來看,上等葯材源源不斷地供應,到底是沒能留住他,昨兒晚上張二夫人去看他,卻發現他已經沒了脈象……

「二哥,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