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1 / 2)

人的痛苦,大多數時候來自於求而不得,與人對比,恍然發現差距之大,有心、卻無力改變。非常文學

自打銀紅發現了玲瓏的小秘密以後,玲瓏似乎就認為她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放心傾訴的一個宣泄口,什么話都跟銀紅說,每日里賈赦送了什么,對她說了什么,事無巨細,玲瓏都要在銀紅面前說上一面,再擺弄著賈赦送的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最後總結一番:若不是這段時間老爺看得緊,不好行事,大爺灶台我做姨娘了。

銀紅家里跟玲瓏差不多,雖都是賈家的家生子,但父母親族在府里的地位都不高,當初為了給她謀賈母身邊丫頭的名額,她老子娘是托了好些人的人情才把她送上去的,因此銀紅平日里做事極為小心謹慎,半點不敢行差踏錯,就怕一不小心被捊了差事,讓家里的一番心思全付諸流水,更甚者為家里招來麻煩,銀紅本人也是個有孝心的,知道家里條件不算好,上面兩個哥哥娶妻,下面弟弟長大都得花錢,平日里月錢、得的賞錢從不敢輕易亂花,大多存了拿回家里。

也因此,她才從了玲瓏的威脅,畢竟要是真的惹怒了賈赦,她全家都得跟著倒霉,至於說賈母?她便是在她面前得了臉,難道賈母還能一直護著她?賈赦是主子,要整治一個她那還不容易?銀紅想到自己,想到家里,自然不會再去跟賈母告密去。而且玲瓏盯得也緊,好幾天了,幾乎跟她是同進同出,便是幾次不在,銀紅也聽到她回來後跟著小丫頭打聽起她的去向。銀紅都懷疑,是不是玲瓏一察覺不對,就回去跟賈赦告狀去。幾次下來,銀紅干脆也就歇了密告的心思。

可那個女人是真不喜歡那些珠光寶氣的金銀首飾的?身為奴婢,日日看著主子穿金戴銀,哪個敢說自己不曾希冀過自己也能過上那種使奴喚婢的優渥生活?每日早起晚睡,做一堆苦活,誰敢說自己不做夢著有一天可以輕輕松松自自在在無憂無慮的生活?銀紅亦不過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例外?無數次,銀紅也幻想著有一日自己能過上主子的生活,再不用操心銀錢,可以享盡富貴……

而現在,她還是卑躬屈膝不敢隨意花銷節省著銀錢好補貼家里,曾經和她相差無幾的玲瓏卻有著滿滿一匣珠寶眼看著就要飛上枝頭,明明是同樣的出身,以後大家卻猶如雲泥,說不定自己還要給玲瓏請安問好,銀紅想到這里,便是一陣氣悶,好幾次,都險些沖動地想去跟賈母稟報這事,好叫賈母好好懲治懲治玲瓏這丫頭。總算她還有些理智,想到玲瓏的威脅和往日賈母對賈赦的放任,生怕最後玲瓏最後沒有受罰,自己倒得罪了賈赦,終是忍了口氣,硬生生憋住了這嫉恨。

偏玲瓏卻是一朝得志就猖狂的,因此事沒過了明路不敢到處和人說,想著銀紅是知情的,每日每日裝著不經意提起在銀紅面前炫耀自己以後的好生活,還說什么日後好了,定不會忘了銀紅,直把銀紅憋了一肚子火氣,恨得不行。

這日中午銀紅從廚上回來,累得筋骨蒜乏,只想趕緊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會兒,那廂玲瓏聽到她回來的動靜卻又湊了上來,看她這累著的模樣,驚呼道:「怎么累成了這樣?」上下打量了一通,搖著頭,故作嘆息的,「你這不是又在廚房里鑽了一整天吧?瞧著一身的油煙味,臉上肌膚都粗了。」

銀紅下意識摸了摸臉,指腹處一片油膩,再看玲瓏,嘴上說著可惜,眼睛里卻帶著高高在上的得意,再一瞧她臉上的膚色,白皙紅潤,也不知擦得什么粉,往日里淡淡的斑點也被遮住了,好一個白玉無瑕,不由訕訕,放下手,道:「我就是個廚上丫頭,主子看得起我的廚藝,讓我做了大丫頭,那我自然是要盡心,為主子料理膳食。/非常文學/沾上油煙,那也是沒辦法的。」

玲瓏就說她腦子不開竅:「活是得干,可咱們女人,這臉才是一輩子的大事呢,你早早被油煙熏得跟個黃臉婆似地,以後可怎么辦?你好歹也是大丫頭,下頭那么多二等三等的,你誰不是用?非得自己親自動手。」

銀紅聽得堵心,就沒吭聲,心想說誰跟你似地,自打跟大爺有了私,就十指不沾陽春水,連端杯茶都嫌重?她賈母派來的人,本是該盯著賈瑚張氏等人的,偏遭了陳媽媽賈瑚等人的機會,什么事都打聽不到,賈母已經很不高興了,她還不趕緊表現表現,盡早爭取到賈瑚的信任,難道真的要在院子里頤指氣使,得罪光所有人嗎?

玲瓏見她不說話,便又轉了笑臉:「你也別怪我說話太直,我這不也是好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得意地笑起來,「大爺賞了我一盒上進的胭脂水粉,那細膩那香味,你瞧我臉上,是不是氣色都好了一圈?來,你也洗洗,我拿那粉給你上妝,保你一會兒,就又是美人一個了。」興沖沖拉著她直往自己屋子去。

銀紅心下不耐煩玲瓏這樣名為好心實為炫耀的行徑,可瞧玲瓏的臉,,抹了脂粉果然比以往漂亮許多,又聽說是賈赦送的上進的好東西,心中意動,也就壓下了那份不快,半推半就地跟著玲瓏進了屋子。

玲瓏先是讓她靜面,自己則去拿了檀木雕百合蟋蟀的扁平盒子來,蓋子一打開,里面分了兩排,整整齊齊碼著印著四季花事彩圖的胭脂盒子,再一一打開,胭脂香粉,清雅的香味登時撲鼻而來。

銀紅不由地贊道:「這般的好東西,怕是比奶奶用的也差不離了。」

玲瓏挺直了腰身板:「可不就是奶奶的用的!大爺說,這脂粉,是南邊皇商專進了給宮里的,咱們府里有門路,奶奶們也喜歡,因此都用這些。聽說,連宮里的貴妃娘娘們都誇這脂粉好呢。」

銀紅少不得也跟著嘆一聲:「竟是這般的好東西~」再看那匣子,裝脂粉的瓷瓶,果然都是精美至極的,比之她平日里用的那種便宜貨色,不知好了多少倍。眼角余光瞥見玲瓏止不住得意洋洋的臉,那歡喜稍稍又去了些,一時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玲瓏,現在的用度,可是越來越金貴了……

玲瓏沒怎么在意銀紅的臉色變化,低著頭讓她把發髻也拆下來重新再梳過:「上這般好的脂粉,可不是要好好打扮打扮?雖說沒外人瞧見,有我在也是一樣,你也仔細看看,這上進的胭脂,跟咱們往日用的,有什么區別!」

哪個女人是不愛漂亮的?銀紅猶豫一會兒,實在抵不過這上進胭脂的誘惑,點點頭,果然把發髻拆了重新再梳理了一遍。玲瓏小心調和著脂粉,一點點往銀紅臉上抹,等及完了,不由驚嘆:「要說是上進的好東西呢,我自己用還不怎么覺得,這給你一用,可真是前後天差地別了!」從一邊屜子里找了面鏡子遞過去給銀紅,「你瞧瞧,我可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銀紅你還是個美人兒呢。」

銀紅只當玲瓏在消遣她,略有些煩躁,假笑著道:「你可別逗我,我什么摸樣自己還能不知道?」接過鏡子瞄了一眼,視線卻一下膠著了。

鏡子里的人影,清晰地毛發可見:白皙的臉上,不見半點瑕疵,她往日略有些粗糙的毛孔全部不見了,額頭出的幾顆面瘡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跡,劉海稍稍那么一遮,不仔細看都瞧不大出來。眉毛被畫成秀氣的一條,嘴唇紅潤帶著光澤,鼻梁也聽了許多——可不就是跟玲瓏說的,是個小美人兒一個?!

這真的是她嗎?銀紅欣喜地拿著鏡子左瞧右瞧,幾乎是驚喜了:「天啊,這真是我?」回頭正要和玲瓏說話,卻是猛地一驚,玲瓏站在梳妝台邊上,臉上卻沒有了先前的那種輕松寫意得意張揚,倒像是憋著一肚子不快,看著她的眼神也帶上了不善。銀紅不過奇怪不陣,轉念就想到了緣故,玲瓏這可是在嫉妒她呢。銀紅暗笑一聲,卻不自覺地微抬起了頭,對著鏡子再看一眼自己,歡喜地嘴角高高翹了起來。

都說玲瓏長得清秀漂亮,往日她只當自己不及她的,卻不想,這細細一打扮,她卻是比玲瓏都好看了許多。難怪玲瓏這會兒不高興了!

憋屈了這許久,終於有一樣可以把玲瓏壓下去,銀紅抿著嘴笑著,說道:「姐姐這可真是好東西,這一弄,我都差點認不出自己了。」

玲瓏聽完臉色才算好了些,只還有些悶悶:「不過是些脂粉,值當什么。」大抵還是見不慣銀紅的好顏色的,突然又道,「要說珍貴,你手里的鏡子才是真正的好東西呢,泊來的水銀鏡,上等工匠打造的鏡面,沒個百來十兩,都沒處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