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1 / 2)

安雅死了!

拼盡全身力氣的一撞,鮮血映襯得朱紅色的柱子詭譎的艷紅。她的身子軟軟倒下來的時候,兩條胳膊軟綿綿的跟面泥似的,扭曲地向外翻開來,臉上縱橫交錯新老舊傷,為這一幕更添了許多的可怖,一雙大眼死不瞑目地直直瞪著,好像在訴說著安雅心底的冤屈和不甘!

那膽小的看見,背脊骨上便升起了一股涼意。

林放家的聽見動靜急匆匆跑進來,才一眼,整個人都僵住了,僵硬著抬眼望了望默然無語的賈母賈敏等人,把不滿藏進了眼底里。

王氏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慘白著臉慌亂地叫著人:「快、快把人拖出去,這樣子,像什么樣!」著急著看著賈母賈敏,「太太,小姑子,你們沒被嚇到吧?」

賈敏身子微微輕顫著,王氏問了幾遍,她才顫抖著抬眼看她,哆嗦著道:「嫂、嫂子?!」平日里水潤有神的眼睛里此刻滿是茫然,也不像前頭一樣傷心難過地哭了,臉上有驚惶,有害怕,有畏懼……整個人看起來,糟透了!

王氏的心情登時便飛揚了起來,拍拍她的手,道:「小姑子別怕,這不我們都在,是那個賤婢自己鬧出來的事,有這下場,也是她活該的!」

賈母很是贊同這話,冷哼著讓人趕緊把安雅的屍體拖出去,憤怒道:「作死的丫頭,犯了錯不思悔改,還敢在這屋里尋死!白白叫這里見了血光,這屋子,住不得了!」瞧見賈敏被嚇得臉色慘白,賈敏更是氣憤:「也不必叫她家人領回去,直接找個地兒埋了!謀害主子,驚嚇主子,這樣的刁奴,挫骨揚灰都是應該的!」

賈敏身邊伺候的丫頭婆子親近的大多都是賈府帶來的陪嫁,這會兒賈母發了話,這些人趕緊上前去拖安雅的屍身。

要說安雅的模樣,著實是慘烈了些,額頭上偌大的一個傷口,血涓涓往外流,她半邊臉都是血跡,身上本來就是一道道不知是藤條還是鞭子抽打的痕跡,衣服都被拖得破爛了,再有那變形的手,方才撞柱時那完全拼命的架勢,所有人現在心里都在打著鼓。可那兩個外面進來的粗使婆子,臉上帶著為難厭惡的惡心模樣,一左一右不情不願地抓起安雅肩頭的衣裳,架起了安雅,粗魯地像在拖著麻布袋一樣,把人拖了出去……

到底死者為大,林放家的實在看不過眼,使了個眼色讓兩個林家子的婆子過去幫著抬腳,好歹不叫安雅的身體在地上拖過去。

而這邊,賈母等人已經沒人關注安雅這個已死的人了。賈母嫌晦氣地啐了一口,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直死死盯著張氏。

張氏額頭沁出了冷汗,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怕是掉進陷阱里了。

誰都沒有想到,在賈敏飯菜里放了馬齒覓汁液最後害的賈敏小產的安雅,在自盡前,竟然會跟張氏開口攀談,還是那樣不清不楚的一句「不後悔」!怎不叫人新生奇怪,不後悔?安雅是在不後悔什么?不後悔拿命害死了賈敏的孩子?不後悔就算是死也出了口氣?還是說,不後悔為張氏做事,即使死了,也心甘情願?

若是後者,那安雅又為張氏做了什么?

張氏腦海里快速的翻轉著,卻怎么也抓不住頭緒。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不過就是過來關心慰問一下小產的賈敏,怎么會在短短的一刻鍾內,情形就發生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安雅怎么敢,又怎么會,在臨死前,還要攀扯上她?

張氏很確定自己以前從不曾為難過這個叫安雅的丫頭。賈敏還在榮國府的時候,張氏就對這個備受賈代善賈母疼寵的小姑子敬而遠之,不管是她得勢時還是被賈母厭棄後,對於賈敏的人,張氏心底或許厭惡,但面上絕對都是平和以待的。所以,安雅絕對不可能是對她懷恨在心,所以故意報復她。

如果不是在報復她,故意陷害她,那么,安雅就真的只是出自內心地跟張氏說出的那番話了?她在跟張氏吐露心聲、訴說委屈?那么,安雅和張氏,竟然是這樣友好的嗎?!

張氏自己都想到了這一層,在內宅里打滾了幾十年心思更加深沉的賈母哪里還有想不到的?不比張氏心里清楚,賈母卻是很清晰地想起了在自己故意制造賈敏和張氏不和的情形後,賈敏對張氏的苛刻與不喜。那是完全不加掩飾地厭惡,不論是在賈代善賈赦面前,還是下人跟前,賈敏脾氣上來了,便從來沒有給過張氏好臉色。更不要說私下里的刁難了。

還有自己給敏兒准備的嫁妝!她刁難張氏卻又把賈敏捧到了天上!張氏心里怎么可能會舒服,怎么可能不對賈敏產生怨言?!

不需要再深入想了,賈母心底已經給張氏定下了罪名,因為對賈敏不滿,張氏故意拉攏安雅,用言語蠱惑這丫頭,讓她對賈敏心生不滿,戀慕富貴,最後爬上姑爺的床,還在富貴無望後,用手段害了賈敏的孩子!

這個毒婦!當初就不該讓老大娶她進門!賈母看著張氏的眼神里,陰狠狠地滲著毒液。

王氏仿佛沒有看到賈母的反應一般,低聲勸慰著賈敏:「小姑子,你快別害怕了,想想我那可憐的小侄子,才幾個月大,連這世界都沒能走一遭,看一看這人世的面貌就去了。安雅這賤丫頭,就是死十次都不夠的!」

賈敏那是從小被仆婦簇擁著長大的,一個奴婢的生死,她並不很放在心上,之所以害怕,不過是從不曾見過一個人真的直面的血淋淋的死在自己眼前而已,那樣瞠大的雙眼,仿佛在控訴著什么。賈敏可以雲淡風輕地叫人拖了她下去打死作數,可她畢竟從不曾真正直接看著一條人命的去世,所以,她害怕了,她慌張了!

但是,這一切,也不過是一瞬間的情緒罷了。

就像王氏說的,一個奴婢,值當什么?賣身契上的五兩銀子,隨時可以被替換的一個伺候的丫頭而已。哪里比得上她的孩子?她那還未出生、林家的嫡子、榮國府的外孫?

安雅便是死上十次,也彌補不了她心頭上的傷口!

賈敏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厭惡地瞟了一眼地上安雅留下來的那一灘鮮紅的血跡,帶著極度的憎惡收回了視線,想著,這屋子是再不能住了,回頭就叫人好生整理了東苑才好。不由後悔,實在不該把安雅帶到這屋子里來審問的。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雜亂無章的思緒叫賈敏頭都要爆炸了。賈敏不願意再去深想安雅的死狀,她更關注的,是安雅死之前說的話。

「大嫂,安雅那丫頭、為什么會跟你說話?」

失去的孩子的錐心痛苦的傷心難過,賈敏瞠大了滿是血絲的雙眼,氣勢洶洶地質問著張氏,「她說不後悔,她不後悔什么?大嫂,你告訴我,你什么時候跟我身邊伺候的丫頭關系這么好了?」

林放家的驚疑的目光在賈敏和張氏之間來回的移動,看起來,她站在外面的空擋,似乎錯過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