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十章(1 / 2)

如果說徒宥昊的突然叛亂如平地一聲驚雷打得人措手不及瞠目結舌,那么他的兵敗身死,便是那最出人意料的一筆,在這出轟轟烈烈地震懾了整個皇宮、京城、天下的大戲最為熱鬧的時候戛然而止,瞬間,所有的喧囂化為靜謐,突兀地直讓人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就、完了?

那氣勢洶洶的帶兵闖宮,那滿京城肆虐無度的亂黨,那隨時隨地都可能落在人頭上的刀子,這就,全完了?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不說朝堂上文武百官豪爵勛貴,便是那普通百姓,也是好半響都回不過神來。那么凶神惡煞的亂黨,這么快就被鎮壓下來了?他們可以不用躲著,不用提心吊膽有人在破門而入搶劫殺人了?

倒不是不歡喜,只是有種虎頭蛇尾,莫名荒謬的感覺。

這場叛亂來勢如此洶涌,誰能想到,會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就消弭了呢?!

震驚過後,便是狂喜。在戰亂時受過多少傷痛,多少難過。這時便有多少歡喜,害死他們親人的元凶,毀了他們和樂安寧日子的罪魁禍首終於死了!尤其是但給驚魂未定的百姓心有余悸地走到外面,看到蒼夷滿目白皤一片,便是連皇帝下令處死此次叛亂匪首包括義勇親王在內的一些皇室成員,也沒有百姓出來多一句疑義說皇帝凶殘不念親情——此次叛軍,實在是犯了眾怒。

怕是徒宥明自己都沒有想到,歷朝歷代將領為收買底下士兵屢見不鮮的任由士兵劫掠的行徑,竟會給他帶來這樣的苦果。他膝下五子三女,便連才出娘胎三個月的最小兒子都被皇帝賜死了,沒有任何人有疑義。與他合作的義勇親王也被一杯毒酒賜往極樂去了,他的堂兄弟,義勇親王世子和底下兩個年長的弟弟也一並賜死,所有皇親被貶為庶民。

這是開國以來,第一次,有皇帝賜死了皇室宗親,甚至是義勇親王這個皇族長輩。重臣不是沒有反對過,可是百姓群情激憤,不殺,難以平民憤。皇帝猶豫良久,終於下定決心,忍痛大義滅親。

首惡伏誅,其家眷都各有懲處,消息傳出來,這些朴實的百姓很快就為此慶賀起來,為死去的親友哭泣哀傷,為今上的仁德賢明感恩戴德,連領兵來勤王的張肅錢概兩位將軍也被百姓爭相誇贊,直把兩人誇成了武聖下的頭兩號人物,朝中最最了不得的將軍。自然,那位以女子之身結束了這場叛亂的主要功臣,前義忠親王世子妃容氏,更叫百姓感恩戴德,直想為之立一長生牌位,好叫上天保佑她長命百歲。

百姓的善惡從來如此直觀,對他們好的便是好人,對他們不好的,那邊是惡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卻不知道,光明籠罩之下,還有陰影存在。

百官不比尋常普通百姓這般沒有見識,越是位高權重,知道的越多,便越為此次叛亂背後流露出的一些蛛絲馬跡而心驚肉跳。眾人心知肚明,卻再不敢宣之於口。

菜市場被鮮血浸紅了的土地還在昭告著今上絕不如同先帝時的心慈手軟,沒有人想拿全家人的性命去探究那全然不管己身的秘密。而那些已經涉入的人,看到那冰面下的漣漪,也絞盡腦汁地尋思著,該怎樣保全自己。

賈瑚一身狼狽地從宮里出來,宮門口早停當好了宮里給准備的馬車,大概是看在他和韓昹與徒宥昊共患難的份上,還賜了些葯材絹帛,傳旨的太監說是皇後有命,這些是賞他們的,贊許他們在亂中護著徒宥昊之舉,讓她們回去好好將養身體,就不必謝恩。雖是如此說,賈瑚韓昹還是跪謝了恩典,送了那傳旨太監離開,這才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齊頭並進,韓昹掀開窗簾叫著賈瑚,小臉上茫然一片,顯然有些無所適從,看著馬車還有些木愣愣的。賈瑚知道他這是大劫余生,一時沒回轉回來,便笑道:「好容易咱們逃出生天,伯父伯母怕是已經急壞了,你還不趕緊回去好叫他們放心,愣著做什么?」

韓昹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頭,復又笑道:「說的也是,只是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咱們竟真的活下來了!」簡直跟做夢一樣。出來了才發現,皇宮西區北區被毀了大半,連伺候的宮人都明顯少了許多,怕是都在亂中遭了難。越是這般,韓昹就越是難以置信,自己和賈瑚徒宥昊三個孩子,竟然真的在這場劫難中活了下來!韓昹想到家中祖父祖母父母雙親,不再拖延,沖賈瑚喊道,「那我們就此分開,我要家去了,日後再見。」

賈瑚點點頭:「這是自然!」兩人笑笑,正值分岔路口,馬車分開各自行進,不一會兒,就再看不見對方了。賈瑚乘著這機會也理了理頭緒,先頭聽了一耳朵安義傳回來的話,竟是義忠親王世子妃殺了徒宥明,倒是窩里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馬車到寧榮街上時,就有下人在外面喊著:「小的蘇登,敢問馬車上的可是榮國府的小主子?」

賈瑚一下就聽出來,這是張氏身邊陪房蘇登,以前伺候他來回徐家讀書的。忙掀開了車簾子,對他點頭笑道:「你怎么出來了?怎么就知道是我?」

蘇登見了他,喜得眼眶都要紅了,上前幾步到了馬車邊上,回話道:「宮里先頭傳了消息過來,說是哥兒平安無恙,宮里已經派人送您回來,大奶奶本來要親自出來接,可又要准備給您洗塵去晦氣,這才無奈地讓小的來了。小的守在街上已經好些時候了,見了馬車就喊一句,倒是運氣不錯,正是第二輛,就把您盼回來了。」

賈瑚笑罵道:「虧得那些客人大度不介意,哪有你這般認人的,這條街上就咱們府跟東邊敬大伯家,你也不怕沖撞了客人。」

蘇登卻道:「小的是大奶奶哥兒身邊的人,旁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您這一遭被困在宮里,可是把家里嚇壞了,聽小的家里回來說,大奶奶是日夜盼著您回來,都快難過出病來了。說句僭越的,小的這心里也惦記得緊呢。小的尋思著,這會兒來的客人,都是兩府親近的,想來也能體諒小的這份心意,這才大著膽子喊了。虧得曉得喊了,否則,豈不是就錯過了哥兒?」

「你到是歪理一堆。」見到熟悉的人,賈瑚也不由得放松了幾分,實在是這些日子綳得太緊,太累了,賈瑚笑了一通,突然揪到他話里的意思,不由疑問道,「怎么這些日子來咱們府的客人很多嗎?你怎么知道都是親近的?」

蘇登與有榮焉地笑道:「倒也不是很多客人,就是跟咱們沾親帶故的人家都派了人來詢問家中可好,主子親自上門的倒不多,就有史家大老爺、王家大公子還有東府的,您也知道,論輩分,咱們家老爺輩分是最高的了,便是王家老爺子,還要喊咱們老爺一聲大哥呢。」

說著,前頭榮國府就到了,蘇登扶著賈瑚下來馬車,很是伶俐地給了那趕車的車夫和護衛的一個侍衛兩人各一荷包,笑道:「兩位一路辛苦了,府里早吩咐下去人准備了差點,兩位進去歇歇腳,我們奶奶要親自謝過兩位呢。」

那兩人摸摸各自荷包,輕飄飄摸不出重量,怕是裝了銀票,臉上就有些克制不住的驚喜,沒成想跑這一趟,還能有這般好處,怕是這榮國府大奶奶為了兒子的一片心意,所謂拿人手短,他們自然也不做那沒眼色的人,忙推拒道:「這是我們的差事,本應當的,哪當得貴府謝。小賈公子在宮中怕也受了驚,趕緊回去歇歇吧,我等就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