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第九十九章(1 / 2)

本文內容世家子的紅樓生涯10099章節,如果你喜歡世家子的紅樓生涯10099章節請收藏世家子的紅樓生涯10099章節!富麗堂皇的大屋里前後左右巨大的燈架上滿滿點燃了幾十根嬰兒小臂般粗大的蠟燭,只把寬敞的房屋照得猶如白晝一般明亮。如此明亮的燈光下,便是賈代善老眼昏花,卻依舊可以清晰看到賈政臉上受過苦難之後的滄桑憔悴。

到底是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從小捧在手心里呵護著長大的孩子,這許久不見,卻是就險些見不著了,想到這些,賈代善便柔軟了心腸,臉上也現出了心疼之色:「你在外頭,受了不少苦吧。」賈代善說著,掙扎著要坐起來。他至今都還沒能習慣軟綿綿躺在床上,仰視著別人說話,每每賈赦賈母等人來,他必要坐起來,絕不肯這么干巴巴躺著說話。可惜,他身子實在太過虛弱,這會兒下人不下,沒人幫著,他兩手用力撐住了床榻,試了好幾次,卻怎么也不能靠著自己的力量半坐起來。

賈政趕緊伸手扶住他,攙著他坐起來,又給他背後塞了兩個枕頭,讓他慢慢地靠在床頭,心里當真百味陳雜,沉痛道:「兒子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在父親膝下承歡盡孝,連您病了,兒子都這么許久趕回來,兒子心里,實在愧疚。」說著低下頭,已是紅了眼睛。

賈代善瞧著他滿臉痛悔,實不似作偽,心里確是高興的:「難為你不怪我把你送到老宅,害你遭了這一番劫難,還能這般惦記我,倒是我這老頭子,對不住你。」喉間一陣癢意,賈代善忍不住低頭咳了兩聲,旁邊賈政猛然已跪了下去。

「父親折煞兒子了。」賈政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兒子做錯事在前,一時昏了頭,犯下彌天大錯,父親動怒也是該的,此番也是兒子該得的懲罰,與父親無尤,父親這般說,兒子真真是要無地自容了。」

賈政自來是會說話的,會讀書,有君子風范,斯文懂事,體貼父母,在賈敏小產的事之前,賈代善最歡喜的,便是小兒子的這番貴公子姿態,只是賈代善也不得不承認,大抵是一生過得順風順水,賈政比之旁人,多少缺了幾分沉穩堅韌,處事也不夠大氣。只如今……

心猛然一跳,乍然見到小兒子的歡喜褪去幾分,賈代善復雜地看著賈政磕紅了的額頭,半真半假地呵斥道:「胡鬧,多久不見,竟連怎么孝順父母都不知道了?你不在時,我最擔心的便是你的安危,如今回來了,你還這般不愛惜自己,當真嫌我活得太久了?」說完也不等賈政反駁,忙忙抬抬手讓他起來,「我們都別提這些了,你過來,讓我瞧瞧。」

賈政便坐到了賈代善床邊上,半垂著腦袋,任由老父打量,自己低垂的視線正好看到賈代善放在被子上的蒼老經脈虯結的雙手,賈政恍然記得,小時候,賈代善便是用著雙手,手把手地教他讀書寫字,拉著他,給了他在榮國府里傲然眾人的地位……當年那雙有力的雙手,而如今,已是斑駁痕跡,顫顫巍巍了。眼神一閃,賈政腦海中回想起賈母的諄諄叮嚀,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坐得近了,賈代善看得越發清楚。比之幾個月前,賈政粗看著沒什么大變化,但細細觀察,就可以看到他曬黑了許多,臉上也不如以前豐腴,兩頰都消瘦了進去,眼角眉間多了幾道痕跡,血色也不很好,眼睛里血絲遍布,眼下青黑一片,怕是許久不曾睡過了。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賈代善想著,只問道:「幾個月前,我受到叛黨徒宥昊那邊的信,卻說是把你請到了他們那里做客,先頭不方便通信,我也不知道具體事宜。老二,你給我好好說說,他們都是怎么拿到你的?」當日叛軍起事,賈代善本不想攙和進去,只想做壁上觀,連賈敬來,他都有心避嫌,卻不想不久後,就收到了一封賈政親筆,卻是他被人挾持了。賈代善這輩子三個兒女,最疼愛不過賈政,便是他做錯事,二十幾年的疼愛卻不是假的,考慮了許久,到底是幫著做了些事。如今賈政脫險,他正好要聽聽怎么回事。

賈政脫險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些日子里,他把前頭發生的事來回細細掰開了嚼碎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該知道的全知道了,當即苦笑道:「卻是兒子不中用,不曾想,老宅里竟出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先頭兒子回了金陵老宅,在祖宅里行李還不曾收拾妥當,就出事了。」

金陵雖是賈家祖籍所在,可自開國起,榮國府寧國府便在京里落下了跟腳,連帶著賈氏宗族里跟兩府關系親密地也跟著搬到了京里依附著過活,幾代里,兩府中少有主子去金陵,也不過是隔個幾年去看看修繕修繕,留著心腹幫著看護祖宅而已。

只是沒了正經主子在前頭管著,再是心腹,幾年散漫日子下來,心也就慢慢大了,仗著天高皇帝遠,在寧榮二府都不知道的時候,私下里過起了自己的好日子。

這一來,賈政去金陵,自然就礙了一些人的眼。局勢沒亂的時候也還罷了,局勢一亂,這些人就是致命的弱點了。

「兒子把帶去的下人分下去管著諸事,可到底去的日子短,沒能全部掌握了上下事宜,晚上喝過一碗湯,就人事不知了。醒來就被人扣在了個宅子里,一個蒙著臉的男子出現在兒子面前,兒子實在慚愧,卻是那時候才知道,京里卻是出了叛亂這樣大逆不道之事。」刁奴背主,賈政脫離險境後,把人都送到了衙門,幾十板子重重打下去,一個沒活下去。

賈政苦笑,很是慚愧,「兒子當時就知道不對,怕是這些人打量著拿我作伐子,想拖我們府下水。兒子當時本要自我了斷,那蒙面人只道便是我死了,他也能拿著我的斷手斷指信物過來與老爺交易……兒子,最後到底沒能自我了斷,委實懦弱,給父親蒙羞了。」賈政頗有些哽咽,「因為我,父親怕是對……私下里妥協了不少吧。」

賈政平平說來,不論真偽,賈代善已是心驚肉跳,聞說最後一句,直鼓起了眼睛喝道:「什么蒙羞,你要真是去了,才真真白費了我賈代善兒子的名頭。我賈代善縱橫沙場殺敵無數,便是回到朝堂,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我的兒子,怎么能如那些酸腐書生一般,為了一些個好聽名聲就把命給丟了?!便是一時吃了虧,以後再賺回來就是了。我和你母親這輩子,還不為的你們兄妹,你要是自盡,那才是大不孝!」看賈政含著淚低了頭,才又道,「說是妥協,也不過是幫了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痕跡我也都抹干凈了,你放心,牽連不到我們府里。再者那般境況,你便是死了,他們也能說你沒死來威脅我,那檔口的,我也不能叫人去差不是?你毋需自責,你能平安回來,便是大幸了。」

賈政聽著長長舒了口氣:「這兒子便放心了,要拖累了府里,兒子便是我賈家的千古罪人。」心里熨帖,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還努力保全他,賈代善對他,當真是一片慈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