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二章(1 / 2)

病了這許久,賈代善最終在妻子兒女孫輩的圍繞中,告別了這個人世。

因為賈代善臨去前的那一份難得的溫柔,賈母的悲痛越發厲害,當時就哭暈了過去,躺在床上至今沒有回過神來。賈赦紀要忙著前面的人情往來,又要為賈代善的後事做准備,根本分不開身,倒是賈政,推說了照顧賈母,很少往前面走,只是主動請纓幫著寫喪貼,祭文之類的東西,賈赦對賈政有著防心,恨不得他少出去才好,很干脆就答應了。只是落在賈母眼里,難免多了幾分不快,尋思著賈赦果然對賈政有隔膜,故意不給他露臉的機會。

可憐賈代善,臨死前滿心不甘滿心擔憂,好說歹說勸了賈母好一通,他去後不過一天,賈母便把這些話全拋到了腦後去了,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沒有任何效果不說,在賈母的推動下,賈赦賈政兄弟兩,益發越走越遠。

張氏身體虛弱,喪禮這么重要的事宜她哪有精力打點,賈母喊來張氏料理的時候,張氏一口就回絕了:「不是兒媳因私不顧及大局,實在我如今精力不濟,老爺乃堂堂榮國公,何等身份,往來祭奠的也都是王公顯貴,這會子要是出了什么點差錯,咱們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媳婦實不敢硬撐著出風頭接下這差事,出了差錯,媳婦萬死難辭其咎!」

賈母怫然不悅:「你年輕輕的,說什么死不死的,也沒個忌諱!」很給了張氏些臉色看,不過話說到這份上,到底不能再說下去,總不能硬逼張氏接下差事,到時要是張氏真的體力不支哪里出錯了或者累壞了身子,背後人還不戳她的脊梁骨?

喪儀最後就交給了賈敬夫人許氏,王氏協同辦理,賈珍媳婦也過來幫忙。自然,族里的夫人也沒落下,賈代儒夫人幫襯著應對來祭奠的族人,賈代修夫人領了靈堂看顧的差事,賈赦往上遞了折子,一面又去請欽天監陰陽司來幫著擇日。下人們往來穿梭,將早就准備好的了白布靈幡掛好,布置好靈堂,又四處給至親好友送了口信,打點奠儀,為之後的停靈祭奠努力奔忙。

今上早早收到了消息,再看賈赦的折子,難得有些沉默,情緒也低落了下來。

承恩公嘆了口氣:「算算今年里,卻是去了不少老人。這賈代善,雖說為人滑不留手,做事卻很有自己的一手,極是能干,處事也極有分寸,如今去了,皇上可是少了一個臂膀啊。」

皇帝心里也是記掛這事,起先叛亂中百姓死傷過百暫不提,自打平叛後,卻有好些老輩勛爵過身了。往日皇帝自然是看著他們不順眼,偏因為叛亂時,他過於拔擢了平民出身的官員,如今朝中勛貴一派少了這些分量極重的帶頭人,勢力大減,竟隱隱的被請流派壓制住了,雖如今不顯,可有好些人已經開始翹起了尾巴。皇帝心中不悅,看著折子,便越發認同承恩公說的話,賈代善死的,實在不是時候啊。

「賈卿去世前給朕上了道折子,言道本想以微力再為朕效犬馬之勞,不想殘軀不濟……倒叫朕心中有愧,前些時日,委實是委屈了賈卿了。」明面上賈代善做得盡善盡美,外人只道他是舊疾復發沒熬住去了,可知情的卻知道,賈代善這是再給他全面子,為他遮掩罷了。

皇帝的目標是做個留芳史冊的一代明君,怎么能有逼死臣子這樣的丑聞?就沖著賈代善這份心意,皇帝就相信他是個忠的。沉吟一會兒,道:「好歹也是元勛之後,有功之臣,罷罷罷,便賜個忠信的謚號,也是朕的一番體恤。」

承恩公並其余幾個和賈代善有些交情的老臣都是直皇帝英明:「榮公得皇上如此這般愛重,想來必能一路好走了。」

皇帝笑笑,雖知道里面很有些水分,可到底人都是愛聽好的,他自認給賈代善一個忠信的謚號,也著實是優待了榮國府,承恩公等人說話時又是如斯真心誠意,皇帝心里因為賈代善之死而升起的低沉登時一掃而空。

偏還就有那不開眼的,趕在皇帝興頭頭上潑涼水。新上任的禮部侍郎梁榮是頂著前頭在叛亂中死掉的上司被拔擢上來的,突然站前一步,彎下腰揚聲道:「皇上,微臣認為此時不妥,榮公何德何能,能當的忠信二字?雖大錯不曾有,小事上卻毛病多多,虧得皇上開恩才免他責罰。如此人物,實當不得忠信二字,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梁榮他本是貧寒子弟出身,年少有才,卻因家貧而險些不能繼續攻讀,到得三十幾才中了進士,虧得當年房師看中,同年得力,二十幾年下來,結親交友,倒也爬到了三品的位置,小朝時也能在大殿中占個位置。

梁榮做事能力很有一些,偏有個毛病,對勛貴家很有些意見,每每與勛貴出身同僚往來,一口口規矩,噎的人說不出話來,人緣很是不好。要不是還有些文人把這當成有風骨贊嘆,是貧寒士子中的一面旗幟,皇帝還要他來做清流中的那一把刀,皇帝早不耐煩見他了。

梁榮最不該的,就是在貶斥勛貴子弟之時,把所有出身富貴之人都貶到了塵埃里,仿佛過得好些的子弟全都是紈袴膏粱,只有他這樣貧寒百姓出來的才是真正於家國有益之人,卻全然忘了,要論富貴,天下何人能出皇室左右?家天下、世間最尊貴的人家里,偏每每朝代,總有昏君糊塗君主,皇帝想得多,雖知道梁榮沒有隱射之意,皇帝依舊免不得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