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賈母有些喘不過來氣來的看著站在屋子正中間挑著眉冷笑質問幾個下人的張氏,眼前一陣陣發暈,耳畔還回響著她趾高氣揚的聲音。

「你們這幫吃里扒外的刁奴,幾代了都在榮國府里當差,府里管著你們三代吃喝,養著你們兩代小的長大成人當差做事,吃穿用度,平一般普通農家都精貴,末了末了,黑了心腸地栽贓陷害到主子頭上了。打量著我昏過去了,隨便扯謊也沒人知道?我告訴你,舉頭三尺有神明,做多少虧心事,缺德事,老天爺都看在眼里呢,善惡到頭終有報可不是說說的,黑了心腸的種子,真當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破爛事一輩子不會有人知道呢?老天有眼,叫我醒了過來,就是為了戳穿你們的詭計。想害我家大爺,你們這幫刁奴是向天借了膽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沒良心的東西,王飛我和我家大爺平日掏心掏肺對你們好,末了就是這么對我們的……」

指桑罵槐意有所指地斥罵,賈母本就被張氏突然清醒嚇了一跳,如今哪還受得了這份氣,身子晃盪兩下,險些就要栽下去了,賈政這會兒不裝死人了,忙忙過來攙扶住賈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頗有些不悅地看著張氏:「嫂子,你……」

話還沒說完呢,張氏便搶先驚叫著起來:「太太可是被氣著了?也是,有這群胡亂攀咬主子的刁奴在,太太怎么能不生氣?」轉頭更是大聲呵斥著那幾個下人,「作死的東西,賊膽包天了,誰都敢算計,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運道能把我和大爺害了。現在就連老天爺都不幫你們。歹毒的東西,做下這種事,以後便是下到地下,也是十八層地獄里來回打滾沒個超生的……」

在座諸人誰不知道張氏這不過是指桑罵槐,話里針對的誰,大家都門兒清。如今罵得這般難聽,賈敬心里有些不痛快,到底是賈家的老夫人呢,張氏如此,是不是太過分了?便勸道:「弟妹快消消火,如今你醒轉過來,也算是大喜一樁,正該慶賀的好事。這檔口,就莫發作了,小心身子。」

張氏抬頭看過來,卻把賈敬嚇了一跳,開始只見張氏罵得凶狠,這時兩相見了才知道,張氏竟是紅腫了雙眼,眼里怒火還在燒,滿滿的委屈把他本想要說出口的話全噎回了肚子里去。說來,張氏以前最是淑嫻不過,那曾見過她如今天這般豁出去潑婦罵街的架勢?為什么,不過是受的委屈太多了。

她可是差點沒了一條命!

今兒這場鬧劇賈敬也是從頭看到尾的,賈母這兩面三刀的做派實在叫他看不慣,前頭裝的那副為張氏痛心疾首的模樣,真看到張氏好起來站在面前,嚇得都差點沒暈過去,不是做賊心虛是什么?憑是誰,一條命都要被人謀算了去,那就沒個能平心靜氣的,怨不得張氏生氣。

賈敬又想起賈赦,往日對賈母也算是孝順了,賈母那般偏著小兒子,也從沒聽過賈赦對賈母有任何不敬不孝的,現在他媳婦這般諷刺賈母他也不出來,可不也是被涼了心?自己沒受過這份罪就來指責張氏不厚道,倒真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

賈敬便有些為難,難道、自己就這么看著張氏指著和尚罵禿驢?

張氏卻是很給賈敬面子,他還在那里猶豫要不要接著勸,張氏瞧著賈母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稍稍出了口惡氣,也見好就收,到底還有賈敬這個外人在,傳出去自己名聲不好聽,適可而止最好。收拾了收拾自己的儀容,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賈敬扯了扯嘴角,牽出個勉強地笑容來:「叫敬大伯看笑話了,實在是我方才太氣了,你說這我要沒醒過來,我們大爺得受多少委屈啊……讓你見笑了,真是過意不去。」

張氏願意給面子,賈敬自然歡喜,當著靖遠侯的面,他表現得也很通情達理:「弟妹什么脾性的人,我自然知道,這些年,誰不說恩候娶了個好媳婦,賢良淑德,讓人羨慕?一時激憤,也是有的,我懂。」

說著這話時,一旁賈母賈政的眼神都帶著刀鋒的,利得刮人。賈敬理都沒理,他們現在還敢抱怨他?他還滿肚子火呢。瞧瞧這母子做的都是什么事兒,直接都是殺人栽贓的戲碼了,還是骨肉血親,虧得下得去手。當著靖遠侯的面,自己這個族長的臉都丟光了。別說張氏如今不過罵幾句自己一勸就停下來了,她就是變本加厲不聽勸,你們母子生受幾句也是該的,難道就只許你們往人家心窩子里捅刀子,還不許人反擊的?天下就沒這道理!

說來人啊最怕的就是有個對比,本來賈母氣得都快厥過去了張氏還不依不撓的拿話戳人肺管子,賈敬心里就是明知道賈母有錯在先,心少不得還得往人身上偏一偏,沒辦法,誰叫賈母占著個長輩的名分呢。可後來看到張氏罵人的時候眼眶還腫著,賈敬又不是鐵石心腸,馬上就想到人家差點沒了命的委屈,哪還好再怪人家的。更不提後面張氏給足了他面子,他勸了一句她就很識大體地把事情揭過去了,賈敬能不向著人家嗎?

賈母賈政倒好,還給賈敬臉色看了,賈敬再怎么樣如今也是賈氏一族的領頭人,賈母輩分再高,族中身份還能大的過族長去?給賈母面子是賈敬自己禮重長輩,他要硬起來不肯給賈母臉面,誰都要背後問一聲,賈母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惹惱了賈敬?他可不是賈母兒子,賈母就是榮國府里作威作福慣了,做事越來越出格!賈敬已經忍了一天的氣,罪魁禍首現在這樣,他要心里舒坦那才怪了呢。

這樣的家人,也怨不得恩候過不下去了。賈敬暗自想著。

張氏安靜了下來,賈母就有了喘息的空間,大家坐在位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等到賈母心氣兒順暢了,臉色也緩和過來了,靖遠侯便質問道:「國公夫人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既這般,我們就接著審吧。」手指了那幾個下人,「方才國公夫人說幾個下人是府里家生子,最忠心不過,絕不會扯謊。可這麥穗就撒謊了,我妹妹擔保說當時妹夫是昏迷不醒,根本沒喊過要喝水,我問了她,這丫頭信誓旦旦說妹夫要水了,可見這些丫頭也不見得忠心耿耿,那妹夫喝醉酒的事就很可疑了。妹夫到底是自己喝醉了酒呢,還是被人算計,才昏迷的呢?」眼神在幾個下人間掃過去,與他對視的丫頭小廝媳婦全都慌亂的低下了頭。

一看便是做賊心虛。不說靖遠侯冷哼,賈敬也是連連搖頭,這說沒問題,誰信啊。

賈母被逼急了,冷哼一聲,也不答,只呵斥著底下跪著的七人,怒道:「虧我還一直當你們是忠心耿耿的好苗子,一再提拔你們,照顧你們家里,沒想到竟是這般內里藏奸的。說,到底為什么要這般栽贓陷害老大,他是哪里對不住你們了你們要這樣害他?不說實話,不僅你們,你們家人我也斷斷饒不得。」

賈敬聽著賈赦在旁邊嗤笑了一聲,自己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賈母這是在威脅誰呢。

靖遠侯好整以暇地看著眾人,附和著說道:「夫人說的很是,我好端端的妹妹就這么差點被人害了,雖然我身子不佳,靖遠侯府也逐漸敗落了,也要整治你們這些奴才卻是簡單的很。今兒你們的回答要是不能讓我滿意,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又笑著問賈母,「國公夫人向來大方,想來我問國公夫人要這七個人一家,您不會拒絕我的是不是?」

下人們聽得直哆嗦,抬眼巴巴望著賈母。賈母面色已是出離難看了,偏靖遠侯還跟沒看見似的,笑著問道:「夫人不會拒絕吧?」

賈母咬著牙,愣是沒開口。靖遠侯還要再問,那麥穗突然哭嚎起來:「侯爺不用再說了,小的招認就是,還請您放過小的家人。千錯萬錯都是小的錯,是小的一時糊塗做下錯事,與他人無關。」

眾人眼神都匯集在了麥穗身上,她先是還有些發抖,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雖還痛哭流涕,眼神里卻多了清明,只聽得她苦苦哀求道:「小的吃了豬油蒙了心,*慕榮華富貴,想過好日子,大爺出手大方對人也好,小的心里就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好幾次在大爺面前轉悠,大爺都沒注意到我。小的昏了頭,就讓人在外頭弄了葯回來……恰好那天大爺在外面喝酒,小的就偷偷把葯混到了大爺喝的茶里……小的罪該萬死,再不敢奢求夫人原諒,只求您大人大量,看在我家人多年伺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他們吧!」

口齒清楚,把來龍去脈交代的一清二楚,眾人明知不可能,偏著丫頭豁出去了什么都敢說,挑了這么個對女子來說最難啟齒的理由,倒不好叫人再問下去了。人家都承認是*慕虛榮給賈赦下葯了,他們還能說什么?

靖遠侯賈赦張氏瞬間都變了顏色,賈母卻漸漸平緩了呼吸,直痛心疾首道:「好好地一個女孩兒,竟生出這般心思來,白費你個花樣好年華。」

麥穗給眾人磕頭:「小的不敢為自己分辨,不論夫人怎么處置小的,都是小的罪有應得,再不敢推諉罪責的。」

賈母裝模作樣地嘆著氣,給靖遠侯賠不是:「都是我管教下人無方,卻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事,唉,侯爺你看怎么辦?這也就是個孩子糊塗犯了事,侯爺大人大量,莫不如就從輕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