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卷完結)(1 / 2)

賈赦要求賈政的過程並不容易。事實上,賈赦開口要求賈政一家三口搬出榮國府的時候,賈母一下失控了,沖上來就想掐住他的脖子——不得不說,那會兒她手腳靈便地真不像是有了這般大歲數的老人家。

不過顯然,她不可能敵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更不要說掐住對方的要害,事實上,賈赦很輕而易舉地就制住賈母那張牙舞爪的胳膊,要不是顧忌著賈母是他生母,他絕對不會一時心軟只制住她而沒有把她甩到一邊去,讓她有機會往他臉上唾了一臉的口水。

慢慢用衣袖擦掉賈母吐在他臉上的唾沫,賈赦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這個他的生身之母,陰翳道:「母親收到我的消息了,看你心情也不好,兒子就不多呆了,後街收拾出來的宅子房契就在這里,二弟收好了,行李什么的不著急,弟妹還小月著,我這做大哥的也沒那么狠心她小月了還趕人出門,你們完全可以住到弟妹可以起床為止。」說著輕蔑地瞟了眼賈政,把那裝著房契的匣子扔給了他。

賈政根本沒伸手接,任由著那匣子掉落在地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真沒想到,已經在財產上占了那么大便宜的賈赦,能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得寸進尺也不外如是,他竟要把他掃地出門?!想到這里,賈政雖一貫都是自己保持沉默,由著賈母在前為他爭取利益,自己維持著清高的姿態,此刻也不由氣得直跳腳道:「父親三年孝期還未過去,你憑什么就把我趕出榮國府?你我都是嫡子,你已經在財產上占了大頭,為何還要這般逼我!」

賈母更是對著賈赦怒目而視。

賈赦冷笑連連:「我逼你?父親才去的時候,我可有曾這般逼你?你在質問我之前,是不是該想想你們自己做了什么?我倒是喜*那個兄友弟恭呢,你們給我這機會了嗎?」

賈母賈政想到那次張氏裝病之事,眼神閃了閃。賈母勉強維持著姿態,瞪著賈赦道:「我可是你母親,怎么著,你現在還准備不孝不成?!」

賈赦意味不明地瞧著她,嗤笑道:「母親在我面前這般理直氣壯的,不就是吃定了我不敢對你不孝?您放心,我啊,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日後你還是榮國府里的老封君,老太太,誰都要尊敬您,這是絕對不會改的。」賈母還來不及喜悅,賈赦已經如寒冬臘月般冰冷地盯著賈政,嘲諷道,「可二弟,咱們都已經分家了,難道你還准備賴在我府里,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回來在來暗算我?你是當我三歲孩子嗎?」拉下臉,「分家了,大家就各過各的,你一個從六品小官,住在著榮國府里,你也好意思!」

賈政被他話里的輕蔑鄙棄氣得胸口都疼了,他什么意思,他這是在看不起他嗎?從六品小官?哈,要不是他在年歲上吃了虧,敗在了這長幼有序的教條下,他賈赦能有機會說出這句話嗎?滿京城誰不知道他榮國府大老爺賈赦最是個好吃好玩的紈絝子弟?!他怎么敢,怎么敢來看不起自己!

賈母也是受不了賈赦這般口氣說賈政,撲過來要打賈赦。賈赦靈活地一閃身躲開了,暗贊自己果然有先見之明,前頭把下人全都遣退了出去,不然在外人面前,他可不好公然跟賈母對著干,最少,賈母要打他,他都不好躲,賈母生氣起來,他也不好回嘴的。

果然,賈母一記落空,看著他閃身躲開,根本不理自己,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顫抖著雙手指著他:「你竟然還敢躲?」

賈赦懶洋洋地回答:「小杖則受大杖則走,母親,您可是我親生母親,總也不希望我在你手下受傷吧?您這般氣勢洶洶的,我自然要跑了,否則不但我重傷,最後心疼的不還是你?還得陷您於不慈不義之地,人人都說您心狠手辣,虎毒尚不食子,您卻把我打成這樣……母親,兒子可是為您好呢。」轉頭看著賈政,嘴角扯著一抹惡意的笑容,「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二弟讀聖賢書,這句話總不陌生吧?」

賈政咬著牙道:「大哥果然是要多讀些論語,好好探究其意。小受大走雖則不錯,母親多大力道,怎么能稱上大杖?大哥合該好生受著才是。」

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出自《孔子家語·六本》,意思是輕打就忍受,重打就逃跑。儒家認為這是孝子受父母責罰時應抱的態度。賈赦這般大驚小怪的,外人還當賈母怎么他了呢。

賈赦拉下臉,收起了笑:「受著?哼,就母親如今心疼你的樣子,怕是沒力氣也得拿出力氣來吧,我可不知道,母親會不會乘機往我身上打多少下。」視線移到賈母身上,「我可比不得二弟從來沒有挨過母親一手指頭,從小被打了那么多次,我可記得次次是疼進了骨頭里,如今我還有妻兒照顧,可不能再帶著傷了,他們要知道,得心疼死。我總不能叫他們為我傷心難過吧?」說的賈母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著殺父仇人似的。

賈赦突然覺得沒意思起來,收起了嘲諷的嘴臉,干脆利落地通知賈政:「讓你搬家的事我已經知會族里了,否則後街那里也擠不出那么一間宅子給你。都是賈氏一族居住的地方,那房子已經是數一數二的,我對你夠可以了,否則就你做的那點事,我都能直接讓你滾出內城去!別再跟我爭,分了家,咱們就是兩家人,別逼著我再提起你身上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

賈政瞬間白了臉,捏緊了拳頭不說話了。賈母驚叫:「你當初發過誓絕不會說出去的。」

賈赦不耐道:「我當初還說是等分家完了之後。如今他還住在這府里,算什么分家!」

賈母瞪了賈赦好久,賈赦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只冷靜給賈政下最後通牒:「那里家具裝修什么的都還行,你要看不過就自己去修,等著弟妹小月過了,你們全給我搬過去!」

賈政失魂落魄地走了,看都沒看地上那裝著房契的匣子一眼。賈赦過去撿起來交給賈母:「母親幫二弟收著吧,京城房貴,好地兒難求,後街那里正適合二弟。母親過後再交給他吧。」

賈母一把奪過那匣子,冷笑著做了個送人的手勢:「我這里容不下你高貴的身份,沒事兒的話就趕緊走。」

「怎么會沒事呢?」賈赦笑眯眯道,「如今我已經襲爵了,就是這榮國府的新主子,母親,這榮禧堂,你是不是也該搬出去交給我來住了?」

這一次,賈母直接一巴掌甩了過去,賈赦沒反應及時,被打了個正著,臉全都黑了。心里還存著滿肚子怒火呢,就聽賈母尖銳地喊道:「你個逆子,你還要趕我出榮禧堂?」

賈赦拉著臉:「母親可別搞錯了,如今我才是這榮國府的主子,住榮禧堂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母親你還打算一輩子住在這里不成?!」

賈母跟瘋了一樣的尖叫道:「我就是死,也死在榮禧堂里!你休想讓我把這屋子讓出來!」

賈赦涼涼看了她一眼:「母親既這般說,那我也無話可說。」斷然就走了。賈母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怔怔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然後,下午賈敬就過來了,當著她的面,很不客氣地板著臉。賈母被他的態度氣得一肚子火,最終卻不得不讓步,答應收拾好了屋子,便搬出去。

賈敬並不想很逼她,只是在走之前勸她:「嬸娘也想清楚,世間再沒有老夫人占著正屋主院的道理,說到族里朝里,都不會有人幫你。恩候也是你長子,日後會孝順你的,日後您還要和他一起生活,有些事,不要做得太絕了。」

賈母冷著臉送走了他,回頭就把屋子里擺設的瓶瓶罐罐全摔了個粉碎。

什么長子,什么要生活在一起,她才不稀罕!

賈母死都忘不掉,當年賈政還沒出生的時候,自己巴巴一直一直惦記這個養在婆婆身邊的長子,每天早起著去給婆婆請安,接受婆婆的刁難,都是為了這個沒良心的。可是那時候他才多大啊,就知道仗著她婆婆的款兒欺負她。

賈母還記得那一天,正是寒冬臘月,一年最冷的時候,她到老國公夫人那里去請安,正好看到賈赦趴在地上玩,滿頭大汗的,她深怕他著涼了,忙把他抱起來,呵斥奶娘不經心,誰知道他這個白眼狼竟就一巴掌揮過來,手上尖尖的指甲劃過她的下巴,拉出了老長一道疤,還哭喊著:「黑心肝的毒婦,走開,走開!」

賈母不知道那話是誰教他說的,可她在他心中,竟連個奶娘都不如!從那時候起賈母就知道,只有養在身邊的,才是最貼心的的。離得遠了,便是血脈骨肉,都不能指望!

「本來還要占住了榮禧堂給老二謀劃,現在是不成了。」賈母喃喃著,卻怎么都不死心,「不過沒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就不信,老二一輩子翻不了身!」

只要她還住在這榮國府里,她就一定能抓到機會的!別以為把她趕出了榮禧堂就完了!這個孽子!她絕不會看著他一輩子壓著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