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2 / 2)

彼時天還未亮,賈瑚坐上府里准備的馬車,一路往禁宮而去。殿試前還需復試,他們一應貢生得先在保和殿應試,然後再到御前應答考策問。黎明之前就要點名,散卷,到禁宮大道之上不得策馬,一路馬車轔轔,越到了禁宮門口,車馬人流聲越發多了起來,賈瑚下車時,天空東方方才微微亮起。

賈瑚跟著辦差的侍衛一路從宮門進入,到得保和殿前,身穿直綴長袍的士子們已到了許多,各自排成兩行站好,殿前侍衛一身甲胄,手持刀斧,筆直挺立,連眼神都不曾游移半分,仿佛不曾見到眼前這些士子一般。偶爾有幾個內侍過來,向主理此事的官員低聲匯報什么,也是壓低了聲音,小心謹慎。空氣里凝滯著的沉重的氣氛,叫一干士子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也不敢四下交談,找了個位置站好,便再不說話了。

如此場合,太過與眾不同,不過白白招人眼球,賈瑚泯滅眾人的為自己挑了個位置,靜靜等著。也有認識他的人,看見了對他微笑點頭,賈瑚報以一笑,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天色慢慢亮了起來,待到卯時過半,突然宮門前又急匆匆趕來一年輕士子,頭發略微有些散亂,眼睛里火光沖天,幾乎要燒灼旁人。賈瑚等幾個眼明心亮的,都不消問便知道,這樣重要的場合險些遲到,不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主持的官員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問為什么如此晚才到,只是示意一內侍將已經漏空的沙斗拿起,一聲鼓響,他拿起一卷軸,高聲道:「皇恩浩盪,此番由我張佐來為各位士子主持復試,望各位士子讀聖賢書,做君子事,念君上恩,復試時不得交頭接耳,不得私下動作,若叫我發現有任何不對,國法無情,各位士子十幾年寒窗,莫要臨到了斯文掃地!」

語帶威脅,眾人盡皆凜然,一內侍接過他啟封的卷軸,揚聲點名:「江寧士子,會元唐賓。」

「學生在。」沉穩的聲音響起,賈瑚等人回頭看去,卻正是前頭險些遲到了的那位年輕士子,一時盡皆嘩然,這位就是此次春闈會元,江寧唐賓?他方才險些遲到,難道是被人算計了?亦或者他恃才傲物,真當自己考了春闈第一,就十拿九穩,根本不把殿試放在心上了?

不論眾人心中如何猜度,那頭內侍已經陸續點名道:「京城士子,賈瑚。嘉興士子,庄群……」

賈瑚在唐賓身後站好,這位傳聞中的狂生果然性格張狂如傳言,他走至他身邊,然後排在他其後,一番動作,這位連眼角都沒給他一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眼神發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雙手半藏在衣袖里,緊緊握成了拳頭。賈瑚還能看到他脖子肩膀凝固成了一個戒備憤怒的弧度,直白地揭示出了身體的主人此刻正處於極大的憤怒之中。

賈瑚止不住都要為唐賓的狂傲擊節贊嘆了,當真是膽色超群,傲氣十足,都要殿試復試答卷了,這位的心神明顯還未完全回來,不定還在想著是誰算計了他,不想讓他來參加科舉,想著回頭該如何報復回去……至於誰會算計唐賓,徒宥昊前頭還說唐家的矛盾呢,左不過就是那些人了。

如此氣定神閑,還真是、自信的很啊!

自己被小看了呢。賈瑚輕輕笑著,這位狂生敢如此,想必真才實學是不少了,自己今兒,就是為了他,也得好好打疊起精神來應試了,不然,人家還真當自己十拿九穩的第一了。

點完名,張佐帶著眾人進入保和殿,皇帝並沒有現身,在場只有此次主試官孔瑞孔大學生並兩個胸前綴有孔雀圖案的正三品文官,孔瑞出列揚聲道:「此次開科取士,乃為國拔擢人才,列為士子皆為國之棟梁,當牢記君恩,萬勿行卑劣之事。」

眾人齊皆唱諾:「不敢有負君恩。」

孔瑞取出明黃布匹蓋著的托盤,親手揭起,露出里面的卷子來,內侍過來,將之分發到各個桌上,以唐賓為首,跪地向正殿方向贊拜行禮,而後孔瑞安排他們各自落座,桌上除開內侍發下來的空白卷子,筆墨紙硯皆已備齊。賈瑚不自禁瞟了一眼唐賓,他便坐在他右手邊上,直勾勾看著桌子,也不知道發呆都想些什么。

孔瑞再取出明*卷軸打開,揚聲宣布此次策題:「冬,會陳人、蔡人、楚人、鄭人盟於齊。(《春秋

·僖公十九年》)」復試至此,便正式開始了。

滿殿寂靜無聲,賈瑚心中思度一遍,下筆如飛,墨筆游轉,端正楷書落於白紙之上,一路行雲流水,不見半點凝滯,考官從此經過,瞟過一眼,心中暗自滿意,當真好字、好文章!

一氣呵成寫就文章,賈瑚看過一遍,心中滿意,抬頭掃了一眼左右,卻驚訝發現,那唐賓竟還在努力揮毫,不有奇怪,以他的學識,怎么會拖了這許久?

再一細看,果然察覺到不對。他雖然身子依舊挺立,臉色入場,可耳後,卻分明被冷汗打濕了發尾,不執筆的左手在桌下微微顫著……

賈瑚眯起眼睛,他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