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1 / 2)

無論什么時候,關系在這個人情的社會,總是有著其特殊的作用,哪怕是再清高再與世隔絕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當你擁有比旁人更多的資源的時候,你的人生旅途,總要比沒有的人更為順暢一點。

起點不一樣,身邊的環境人不一樣,人生的道路,往往也會不一樣。哪怕最終同樣到達終點,總有些人的路途中,更為平坦順遂,很不公平,卻自有階級制起,就一直存在,從未消失。

出聲豪門,父母俱出自勛貴人家,師傅卻是清流中的砥柱,姑父出自世代書香的林家,本身就是科舉出身,十幾年的官場生涯,讓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皇帝心腹巡鹽御史的位置,人脈更加寬廣……賈瑚在官場一途上,注定比旁人走得舒心的多。

這次他作為探花,卻被皇帝欽點為翰林院編修,向來慣例,前三甲只有狀元被欽點為翰林院修撰,賈瑚獲得如此殊榮,徐渭作為他的師傅,真心疼*這個關門弟子的長者,在賈瑚還沒想到之前,就開始趕緊給賈瑚聯絡起來。

賈瑚或許在年輕一輩里人緣很不錯,名聲也好,京里一堆的貴婦都香招他做女婿,看起來賈瑚的仕途將會非常順利,但是徐渭作為過來人,卻很清楚,事情絕沒有這么簡單。

自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院的那些人,哪個不是進士出身,便是狀元榜眼探花,光如今的翰林院,都有好幾個,他們個個真才實學,而且,大多出身書香世家、耕讀之家,可以說,近九成的翰林都出身清流,而賈瑚身上,卻打著濃濃的勛貴的印子,因此,他們絕不會因為賈瑚如今顯露在外的名聲而就對賈瑚另眼相待,正相反,為此,他們對賈瑚的印象,怕是一開始就不怎么好。

更甚者,榜眼探花往往同時受職,由吏部陳條向皇帝進言,安排合適官職,或進翰林院任編修,或去其他職位,而這次,皇帝卻給了賈瑚殊榮,當堂點他入翰林院,這樣的破格,明顯是違背了官場默認的規則的。大度的自然不會說什么,畢竟是皇命,可世上總少不了那些心思狹小的,自己沒有的殊榮,卻叫個後輩得了,心里不舒服的,難保不會在平日里對賈瑚動點手腳。尤其翰林院里的一群人個個都是進士出身,萬里挑一的人才,心氣高。而越是心高氣傲的人,面對壓過自己一頭的人,就越是不服氣。

徐渭就怕到時候,賈瑚會被人故意刁難。

賈瑚知道徐渭的好心,也領情,雖然他並不害怕任何挑戰刁難,但如果能夠走得順暢一些,又何必一定要走那崎嶇泥濘的路呢?

今次徐渭要赴的宴會並不是正式的宴會,而是一次朋友間的私下小聚,來的人多為朝中學士、翰林、清流出身者,老一輩的都是徐渭親近的朋友,帶上一兩個子侄去宴會上拜托老友以後多加照顧,這種事常有,否則徐渭也不會那么突兀的帶著賈瑚赴宴。

不過徐渭是真心疼*賈瑚這孩子,在馬車上仔細叮囑他:「翰林院掌院學士丁大人是我當年在翰林院時結交,這些年關系也算近,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或許對你印象好點,但也不會好到哪里去,等會兒你見了他,可得小心注意,收起你貴家公子的氣派,免得讓人看了心里有刺。」

賈瑚知道這個翰林掌院學士丁大人,早在之前他中舉的時候,徒宥昊就給他搜集了翰林院眾人的資料給他,這個丁大人,乃是貧寒字第出身,年幼時家無余糧,全家人省吃儉用才勉強過活,他自小*讀書,偏上不了學,於是便去村里的學堂偷聽,竟然也學了不少東西。那學堂坐館的先生是個秀才,人很和善,見他有心向學,便破例讓他每日在學堂聽一個時辰,結果後來一考試,丁大人竟天賦卓絕,比一般人學的都快都好,那秀才*才之心,就收下了他這個學生。

丁大人求學之路很不容易,家境平寒,根本拿不出束脩,多虧了秀才先生免了他的銀錢,中午還給他一頓飯吃。年幼時還好,等到丁大人慢慢大了,家里就不許他在去學堂浪費時間,反而要他這個長成了的勞力幫著家里干活。那時候誰能想到丁大人日後能高中做官啊,就是丁大人自己也不敢這么想,雖然舍不得讀書,還是打算回家幫襯家里,還是秀才師傅一勸再勸,說以丁大人的才智,日後最少一個秀才時穩妥妥的,到時候哪怕坐館當先生,加上每月秀才的錢糧,也勝過地里辛勞。於是丁大人才得以多讀了一年書,就那一年,丁大人以十五歲少年,得中秀才,驚倒了整個村子的人。

丁大人中了秀才,日子慢慢就好了,族人看在他的功名份上,湊錢一起供他讀書,他也爭氣,十八歲的時候中了舉人,但是春闈沒過,饒是如此,也已經很了不起。丁大人感念秀才的恩德,娶了對方的女兒,次年就有了孩子,一家其樂融融,過得很不錯。

誰知天降橫禍,當地新來的知縣是個有背景出身的捐官,勛貴旁支,在京里無法無天慣了,到了地方也改不了毛病,一次欺壓百姓,叫那秀才看見了,仗義執言了幾句,就被那知縣派人一通好打,秀才回家後又氣又急,身子骨本來就弱,一時沒撐住,人就去了。丁大人得知恩人岳父竟這么丟了命,哪里肯依,拿著舉人的功名非要上告,可當地知州知府,竟沒一個人敢受理此案,無非怕那知縣背後的身家。丁大人求告無門,自己反倒差點賠進去。要不是最後遇見前御史當時丁憂回家的白大人幫忙,丁大人怕得連功名都得給人奪了。

後來丁大人勤奮苦讀,終於一舉高中,考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幾十年下來,當年那知縣一族敗落,丁大人順利報了仇,可對勛貴的印象卻越來越不好。如今他上了年紀,孫子都要娶妻了,脾氣也越來越固執,在朝中對勛貴出身的官員,總是保持距離。皇帝也知他品性,便讓他呆在翰林院,教導後輩是為其一,翰林院出身多為有學子,紈絝勛貴少見,也是皇帝對丁大人這個心腹的體貼。

開朝這么多年,單看榮寧二府占了一條街,族人前後街把房子擠得滿滿當當,如此多人,卻只出了賈敬賈代儒兩個進士就知道,勛貴家里出個讀書人有多難。誰就能想到賈瑚這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父親還是著京里最大的紈絝好玩之人,竟真能考中探花呢?

賈瑚開始看到資料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怕有些棘手,單看丁大人幾十年來,便是富貴了也從來都沒有嫌棄過糟糠之妻,家中只有嫡子出生,就知道丁大人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樣的人,對認定的事情,往往比一般人更加執著,心里的道德標准比一般人都要高。更不要說,丁大人完全是靠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才爬到今天這位置,他必須有心計有手段有能力,老而成精,他要不喜歡賈瑚,賈瑚的日子過得就不會好。

好在,賈瑚還有徐渭這個師傅,現在,就希望丁大人能看在徐渭的面子上,對賈瑚稍稍好一點。

宴會的地點在庄毅大學士家的小花園里,那里栽種了一片寬廣的竹林,其間有一小屋,屋前一片空地,架起一座竹棚,上有滕蔓蜿蜒,下首擺放了一石桌,平日休閑坐於此處,聽風吹竹林,品香茗好茶,風流雅致。此時為了待客,石桌附近多安置了好些桌椅,上首擺了茶果點心,庄毅大學士和孔瑞大學士坐在石桌旁下棋,丁大人禮部尚書周大人等在一旁旁觀,還有些翰林、中書舍人,御史大夫坐一旁喝茶聊天。

下人領著徐渭到時,除了庄毅孔瑞還坐著,其余人俱笑著與他打招呼,周大人半真半假的怪他:「你個老小子,都什么時候了才來,架子擺的越來越大了,老庄啊,回頭你那好茶,可別給他喝。」

庄毅下的正入神呢,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周大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