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1 / 2)

收到韓昹遞過來的消息的時候,徒宥昊正躺在床上由著下人給他換葯。背上手臂上被燒傷的地方化膿了,現在需要每天換葯,因為是燒傷,皮膚變得很脆弱敏感,哪怕用了最上等的細棉布,可包扎在傷口上,還是很快就吸收了膿水,然後黏在了皮膚上,每次換葯把這些棉布揭下來的時候,都是如同受刑一般的痛楚。

這樣的痛楚,每天還要來一次。

徒宥昊哪怕不受寵,可從小也是富貴堆中長大,何曾受過如此痛苦?初始的時候疼的冷汗淋漓,咬著牙關硬頂著,到得後來,傷口化膿越發嚴重,人也開始發燒,全身虛軟無力,就再也硬撐不起來,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粗喘著呼吸,額頭冷汗直冒,臉上漲得一片通紅——那是高燒不退造成的紅暈,叫人看著非但不能安心,反而越發心驚肉跳。

伺候的王通為此不知道呵斥了大夫多少次:「你們干什么吃的?為什么葯喝下去了,人還是沒好起來?若是殿下再不好,小心你們的腦袋!」

大夫是欲哭無淚:「小的們已然盡力了,可殿下的傷口發炎潰膿,這,這,小的醫術不精,無能為力了啊!」

王通可不管這些,聽罷大夫的話,長刀出鞘,泛著森冷銀光的刀鋒就抵在了大夫脖子上,冷笑道:「無能為力?既然這般廢物,那還留在這世上干什么?庸醫誤人嗎?還不如一刀砍了了事!」

大夫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大人開恩啊。」

可王通哪還顧得了他,徒宥昊要是不好,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得人頭落地,生死關頭,他哪還管得了小小大夫的生死:「給我想辦法,無論如何,一定要治好殿下。」

蘇州府衙里,此刻是人山人海,自打徒宥昊在一眾下屬拼死護送下終於到得蘇州,一進衙門,他就昏了過去,欽差從屬立刻將府衙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幾圈,來探望的蘇州各方衙門官員聽說徒宥昊在養傷,也都規規矩矩得先請示了徒宥昊是不是肯見他們,若肯,那就過去請個安,若是不願意見他們,他們絕不敢多說什么——開玩笑,要是徒宥昊精神不好呢?他們還不開眼的去打攪他,那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開始徒宥昊在養傷還好,等到後面,聽說他傷口惡化流膿,人也發起了高燒,整個人都迷糊了,蘇州上下官員都跟死了爹娘一樣,再沒一天歡欣日子。

別管徒宥昊是不是找到了貪腐案的證據,里頭是不是會連累上他們,單只一個皇子死在了蘇州,皇上龍顏震怒追究下來,他們這群人,一個也逃不過去!

現在的情況是,徒宥昊生,他們生,徒宥昊死,他們死!好些管員日日在家燒香祈福,盼著徒宥昊早點恢復過來,傷勢大好,趕緊回京去,也免得在這里,吊著他們的一顆心也跟著懸在半空——這是那自認自己貪腐情節並不嚴重的人的想法。

當然,那些自知徒宥昊手里的證據一旦曝光開來,自己絕逃不了一死的人心里也在思量,到底是證據被曝光,盯著個人人唾罵的罪名死好些,還是頂這個叫人同情的「領地內不幸有皇子被刺殺而亡而遭貶謫遷怒」的罪名結束仕途來得更劃算些?想不過多久,心里就有了決定了。

因此,這段時間,徒宥昊養傷的宅邸外頭,很是熱鬧。每天每天,都有人偷偷摸摸妄圖動手,不是水里有問題,就是飯菜里有問題,外頭的樹木會突然多處種想起,仆人身上穿的衣服可能會有問題,甚至還會有那不該出現在屋子里的蛇蟲鼠蟻給鑽了出來,看著叫人惡心得緊。

而這些手段,很快又都被化解了。

身在蘇州,徒宥昊身邊的侍衛可不止路上那么點人,暗衛不算,欽差一行中的大內侍衛全給派到了他身邊守衛著——這一行里,再沒比他更需要保護的人了——眾多人里外包圍著徒宥昊,頗有點層層把守犯人的感覺,那是恨不能連每一只飛過的蒼蠅都要抓下來檢查一下到底是不是帶著毒,對於那些有心人的算計,更是早有戒備,往往這邊剛有人投毒下葯,那邊就有人來了個人贓並獲。這邊敢瞧瞧把那毒蛇送進小樓,那頭就有人把蛇抓起來,去了毒囊剁剁扔進窩里做成了一碗湯……至於那些明目張膽硬闖殺敵的死士,也在眾多侍衛的嚴防死守之下,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蘇州城內那些關心徒宥昊生死的官員也幫了不少忙,地頭蛇對自家地盤的清楚了解,消息的快速收集,給徒宥昊這邊指明了方向,做起事來,更加事半功倍。一連多天過去,徒宥昊終於退了燒,人也恢復了精神,底下暗衛給他送來韓昹的信,徒宥昊躺在床上就這燭火打開一看,開頭是韓昹對他的擔心問候,中間,他說自己跟賈瑚商量過了,把京里剩下的暗衛全給派了過來保護他,讓他在人沒趕到之前,一定小心保重好自己。最後,又順帶幾筆寫了賈瑚對於他受傷的反應。

「驚怒交加,恨不能將禍首千刀萬剮,生吞活剝!」

徒宥昊每每想到這幾句話,眼里止不住就有柔情閃過,或許賈瑚對他,還沒有達到那種情人之間的愛戀,但是,他對自己,卻絕對是關心如親人一般的。

有了感情基礎,那後面自己再加把勁,誰說就不能從朋友親人,轉變為愛人?

如果說,經歷過這次生死,徒宥昊最大的覺悟是什么,那就是,當你有機會的時候,哪怕前途再坎坷,只要是想要的,就一定要盡早去爭取。

生命如此無常,誰都不知道,下一刻,你的人生會變成什么樣。大火燒起來,濃煙嗆進喉嚨里,呼吸變得格外費力的時候,徒宥昊真的以為,自己就要被火燒死了,那一刻,他是那么的後悔,他明明那么那么的深愛著另一個人,視之為一生至寶,可直到他死,這個人,卻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那樣的懊悔,差點擊潰徒宥昊的情緒,為著這份不甘心,他拼了命的自救,那時候,他滿腦子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活著回到京城,告訴那個人,他愛他,是男女之情,願此生此世,與他相知相守——哪怕他不接受,最少最少,也要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生命太過無常,徒宥昊只期望,便是哪一天自己真的出現了意外,心底的那個人,也能知道自己的心意。他那深埋於心底的,猶豫多次,卻依舊沒有說出口的愛戀。

我愛你,賈子方!我愛你……

侍衛在門外敲門,徒宥昊收拾好情緒,揚聲道:「進來。」

侍衛走進門,恭敬回稟道:「主子,天色暗了,前頭山路不好走,莫不如,我們停下歇歇?」

徒宥昊點頭:「暫時歇歇也好,把馬匹伺候好了,明天還要趕路,馬匹可不能出事。」

沒錯,就在大夫宣布徒宥昊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徒宥昊不顧傷後修養,暗自把那為了救他而重傷的幾個侍衛留了下來,挑出其中一個假扮他躺在衙門里糊弄那些別有居心之人,自己則帶著暗衛和信得過的人,一人兩匹馬輪換,悄悄離開了蘇州,按著行軍的速度,每日狂奔,直沖往京城而去。

徒宥昊知道,自己手里的那些官員之間,官商之間往來收受賄賂的賬本,組合在一起,那就是一把殺人的利刃,到時候追究起來,將拔出蘿卜帶出泥,牽動一大筆的官員,到時候,便是朝堂動盪,也非不可能。在這些賬本送到御前之前,為了保命,會有無數人想要殺了他,奪回這些賬本。

而蘇州的那些人,徒宥昊不知道,哪個可以信任,哪個又是敵人派來的手下。徒宥昊的安全,從來沒有像如今這般,充滿了變動。

沒有人想死,徒宥昊也不想死,所以他必須盡快把手里這些燙手山芋給轉交上去,呈遞到御前,那時,他就可以松口氣了,而現在,他不得不低調小心,面上擺出個傀儡來,自己帶著人,星夜兼程,一路向京城狂奔。除了自己的心腹,他甚至跟誰都沒有商量過這個計劃,假扮他的人化妝成了他的模樣,每日躺在床上養傷,幾個熟面孔也被徒宥昊留了下來,現在徒宥昊只希望,那些人發現不對的時間,越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