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皺眉道:「你是?」
張潔潔小聲道:「她便是楚留香的妻子……」
宋甜兒漠然瞧著她們,楚留香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不錯,我與拙荊是不會分開的,方才的事情只怕有諸多誤會……」
老嫗憤怒道:「你想不認賬?」
宋甜兒掙開了楚留香的手!她已看遍了魔教秘本,如今只想離開,她對老嫗道:「讓開。」
老嫗道:「你走可以,楚留香必須與我女兒一起。」
宋甜兒的黑眼睛注視著她,許久,輕輕笑了一聲:「是否一直以來,我的脾氣都太好了?」
老嫗皺眉道:「什么?」
楚留香心生不祥,然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道華麗無匹的劍光如同飛虹一般凌空而起!
這才是真正的神跡。
老嫗已倒在地上,猶自雙目圓睜。她本自負為麻衣家族第一高手,卻萬沒想到連出手都來不及,已死在宋甜兒劍下。
宋甜兒看她的眼神,不會比看一只螞蟻更在意。
她輕輕吹落劍尖上的血滴,還劍入鞘。
張潔潔大叫一聲,撲了上去,雙手顫抖地去探老嫗的鼻息,哭叫道:「媽,媽!」
原來這老嫗竟是張潔潔的母親。
宋甜兒起身要走,張潔潔卻怒吼了一聲:「你這個殺人凶手!」
她美麗的新月眼已不再美麗,那么憤怒、不甘、痛恨地大睜著,手中一對短劍,向宋甜兒極快地刺來!
宋甜兒的手本就在劍鞘上,她的手輕輕一動,眼看這一條如花的生命又要消逝在眼前——
然而楚留香呢?
楚留香是否會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生?
他實在已想不到,宋甜兒竟變得如此冷酷、如此漠然。
老嫗和張潔潔,罪不至死!
救下張潔潔,也許只是基於他的原則。
然而這該死的原則!
他夾住了宋甜兒這一劍。天下也只有楚留香,能接住宋甜兒的劍。
因為只有他,不敗。
張潔潔險死還生,倒在地上低低啜泣著。
宋甜兒慢慢把劍抽回來,鋒銳的劍氣在楚留香手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冰藍的劍身又沾上血跡,妖異、冰冷、迷人。
只是這是愛人的血。
誰也說不清這一刻宋甜兒復雜的眼神,仿佛是詫異、仿佛是疑問、仿佛是疲乏,更仿佛是釋然!
這一刻,芳草枯萎,這一刻,素心無情。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楚留香在後一邊喊著「甜兒」一邊追來,她的身影翩翩的、從容的,卻越來越快。
他再也追不上。
一時真氣走岔,楚留香竟跌了下去,倒入瀑布之中。
眼看要在水流的巨大拍擊之下撞在岩石上,撞個粉身碎骨,一只素手卻又拉回了他。
楚留香驚喜道:「甜兒!」他急切道,「甜兒,你不要生氣,我和她絕沒有任何干系……」
宋甜兒卻只是搖了搖頭。她陳述事實一樣的理智、淡漠、和緩:「楚留香,你我緣分已盡。」
楚留香拉住她的手,急道:「我不信,甜兒,你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要在一起,又怎會緣分已盡?」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楚留香的手摸上宋甜兒的腕脈,摸了一遍又一遍。
宋甜兒垂著眼睛,卻很有耐心似的,任由他一遍又一遍確認這殘酷的事實。
楚留香終於失聲道:「甜兒,我們的孩子——」
宋甜兒默然不語。
楚留香臉色灰,雙手一下子撫上了宋甜兒的臉:「你沒事罷?你是否出了什么意外?現在身子感覺如何?我真該死,我本該一直陪著你的,我……」
這個時候,第一反應還是先心疼宋甜兒。
宋甜兒突然有種惘然,一時不知自己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她道:「我很健康。」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那怎么會?」怎么會流產?
宋甜兒道:「這本就是我的計劃。」
楚留香被打擊得身子搖晃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道:「你早就計劃著讓他離開我們?」
說到離開兩個字時,他聲音都變了調。
宋甜兒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為什么?」
「為了劍道。」
是,還能是為了什么,只能是為了劍。
楚留香慘笑。
這世上竟會有這么狠心冷酷的女人、妻子、母親。
他們的孩子,本會有白胖胳膊,圓溜眼睛,聰靈神情……
現在萬事成空。
他眼中,竟已有淚流了下來。
楚留香不該有眼淚,楚留香流血不流淚。
然而他畢竟還是一個人,還會感到痛,痛不可當。
宋甜兒卻看不見,她背對著楚留香,在片刻的沉默和猶豫後,她好像在為某件事情擔憂,迅地離開了。
楚留香也沒有再挽留她。
一個死人,一個心死的人,拿什么去挽留所愛的人?
這無疑是楚留香所遭遇的最大打擊。
他愛的人離開了他,徹底的、決絕的、沒有留一絲挽回的余地。
她甚至連他們的孩子也不要了,就為了離開他。
這樣的打擊足以致命。
心死了,人又怎能活著?
更何況,楚留香這個名字,原本就是一個假名,它代表的是一種精神,永不屈服、充滿信心、光明向上、堅定不移的,江湖人中的神。
像是神一樣的名字,卻有著人的溫暖。
如今他心已死,他已失去了那種信心和光明。
江湖上,是否再也不會有楚留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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