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直沒有見陸秀雲,固然是不想聽她哭訴哀求,也是給自己和親戚都留點體面。話說盡了,事做到頭了,只能讓雙方徹底交惡,以後也再難來往。
可是陸秀雲並沒體諒到李老太太的一番苦心,她一心以為姑母必然會偏向娘家外甥女兒,之所以一直不見他,肯定是四奶奶從中作梗,只要她見著李老太太了,事情必然不同。
自己可是表姑母的親戚,不比四奶奶強么?四奶奶待姑母那不過是婆媳的面子情份,能有自己這個外甥女兒貼心親近嗎?
嫂子見風使舵,哥哥是指望不上的。她得爭一爭,替自己和女兒爭一爭。
抱著這個信念,陸秀雲真是屢敗屢戰,百折不撓。李老太太在魏媽媽又一次進來,說陸秀雲要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手指微微用力,一直在數的念珠被緊緊掐住了。
魏媽媽很少看到李老太太七情上臉,有些小心地問:「老太太?」
李老太太低垂的眼皮微微撩開條縫:「讓她進來。」
魏媽媽眼皮一跳,沒說別的,出了屋子之後,站住腳松了口氣,才出去傳話。
陸秀雲又驚又喜:「老太太願意見我了?」
魏媽媽根本懶得糾正她的用詞,看陸秀雲又抹頭發,又拉扯衣襟,努力想讓自己更齊整些,然後才往院里去。
瞧她的樣子,還以為老太太會有什么好臉色給她?
魏媽媽搖了搖頭。
翠芝在一邊悄悄問:「老太太怎么願意見她了?」
魏媽媽說:「你在窗戶外邊兒等著,要是屋里沒什么事兒你就別進去,要是老太太叫人……你再進屋。」
翠芝有點懵懂,魏媽媽也沒細解釋。
老太太的娘家人不爭氣,這事兒知道的人當然越少越好,即使是用了好些年的老人,又或是現在身邊最貼心的丫鬟,也最好別近前。
陸秀雲進門的時候只覺得兩腳發飄,心里亂紛紛的,拼命的想著自己該怎么說。
李光沛是個孝子,李老太太守寡不易,將他撫養長大,所以李光沛對母親從來沒聽說過有什么違逆。要是李老太太點了頭,自己這事也算是成了一大半了。至於四奶奶……只要老太太和李光沛點頭了,她還能怎么樣?
屋子里不那么亮,李老太太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悄無聲息,仿佛一尊泥塑木雕,倒讓陸秀雲心里咯憕一下。
「給姑母請安。」
陸秀雲有意把姑母前面的表字省了,結結實實的跪下磕了一個頭。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倒是真的意外了。
李老太太年紀並不算很大,可是頭發已經快要全變白了,人也瘦,全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有快十年沒見著了她了吧?女人真是不禁老。
李老太太面上沒有什么表情:「起來吧。」
「噯。」她應了一聲,扶著地下的青磚起身。結果越想表現得好些,越是忙了手腳,站起來的時候踩了裙邊,栽了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你來了也不少日子了,住得還合心?」
「合心。」陸秀雲忙說:「都挺合心的。」
李老太太慢慢捻著手里的念珠,半響沒再說話。陸秀雲原來想好的話,不知怎么,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她原來想說的話很多。
想說以前的事,她還小的時候,因為避痘第一次隨母親到李家來,李老太太那時候還沒有守寡,是個說話聲音很響亮的婦人,眼睛有神,臉色紅潤。
第二次再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李老太太已經守了寡,也從本家搬了出來。那會兒李家住的並不是現在這地方,是在鎮子那邊靠河的地方,屋後面就是河,夏天熱根本不敢開窗子,屋里悶得象蒸籠一樣。下人也辭了許多,就魏媽媽和另兩個有年紀的下人還跟著伺侯。
可是現在她站在李老太太面前了,她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你男人去了多久了?」
陸秀雲愣了一下,小聲說:「就冬天的事兒。」
「那病了多久啊?」
「斷斷續續的,也有一年多……請郎中吃葯,家里都折騰窮了。」
說完這兩句,屋里又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