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跟著鍾氏後頭,有什么人過來招呼,鍾氏會小聲提醒她一下,這人是誰,那人是誰。要是關系要好的人家,還會額外多說一句。
不管她是為了又林好,還是為了朱家的體面,又林都感激這位嫂子。
她們坐在花廳里喝茶,又林小聲和鍾氏道謝。
鍾氏很是滿意——弟媳婦進退得宜,絲毫沒有小家子氣,也沒給她丟人。對她的特意提點,也心知肚明,領了情。
「謝什么,一家子,應該的。」
人和人就是這樣,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有來有往,知情識趣,只靠一邊兒努力那可不是事兒。
有人朝她們這邊過來,鍾氏抬頭看了一眼,對又林小聲說:「這是羅家三少奶奶,娘家和咱們家是表親呢。」
這里一院子人,鍾氏差不多都認得,可是這一個是例外。這個人,又林比她還熟悉呢。
「石姐姐。」
羅三少奶奶石瓊玉微微一笑:「又林妹妹。」
鍾氏有些意外,隨即想起來,石瓊玉雖然是京城姑娘,可是石家老家也是江南的,她說親之前還回老家住了幾年呢,兩人肯定是舊相識。
鍾氏善解人意的說:「劉家太夫人喜歡養花兒,院子里花都很不錯,你們倆這會兒沒事兒,可以去轉轉賞賞花。等會兒開席了人一多,可就來不及了。」
又林知道她是有意給兩個人機會說話,她離開於江到了京城,除了身邊伺候的,就沒有別的認識的人了。
「我前些日子就聽說你也來京城了,只是沒得機會去見你。怎么樣,還習慣嗎?」
又林和石瓊玉倒是不用說客套話:「京城天氣熱得可怕,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吃的也不大習慣。」
兩個人穿過回廊,看前頭亭子里沒人,進了亭子坐下來。
「慢慢來吧。一開始都這樣的。我在京城長大的,可是在於江住了幾年,再回京城來卻覺得不習慣了。總得個一年半載才能適應過來。」
又林問:「石姐姐府上在哪里?今天也是來拜壽的?」
「說起來離得倒不算遠,我們住在善福街。到你們家也就是兩里半路。往後你要找我,或是我去找你串門兒,也都方便。」
從石瓊玉定親,又林就再沒見過她。她知道石瓊玉這門親是結得不甘願的。可是現在木已成舟,再說這些也無益了。又林問:「姐姐別光說我,你過得怎么樣?日子還順心?婆婆妯娌處得來嗎?」
她最想問的是,石瓊玉和她相公和睦嗎?可是又不能這樣問。
石瓊玉低頭一笑:「還不就那樣。上頭兩個嫂子。下面還有兩個沒出閣的妹子,我也不用管家理事,每天早晚給長輩請個安,剩下的辰光就是隨意消遣打發過。」
石瓊玉嫁的也不是羅家的長子,小兒媳婦自然是不用管家的,這樣一來自然有大把的空閑。她的性子又不會主動找熱鬧,一日又一日,想必十分寂寞。
又林輕聲說:「清閑才好。管家可不是好活計。你瞧那些太太奶奶們,累得半死,又落不下句好話。管好了無功。管差了卻是大錯。倒不如咱們這樣好。」
石瓊玉點了點頭:「可不是。聽說你和四表弟定了親,我又意外,又高興。以前我就覺得你很好,可是想不到現在咱們做了親戚了,又都到了京城,以後要來往那可方便了。」
兩人明明許久沒見,可是話題卻只圍著這些話打轉。對於於江的事,於江的人,好象約好了一般都沒有提起——
也許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石瓊玉已然嫁作人婦,與楊重光的那段往事。那只能深埋心底,絕不能訴諸於口。又林絕不會在這時候提起——花園里可不是什么隱蔽的地方,世上也絕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讓人知道,石瓊玉必定身敗名裂,石家也抬不起頭來,連帶楊重光也會受牽累。
這樣害人害己的事又林絕不會做。這件事就爛在肚子里頭。她絕不會說出來。
「若是還在於江,這時節正該泛舟湖上,賞荷品茗了。清風徐來,好不悠閑。可是在京城是不能夠了。」
石瓊玉點頭說:「可不是。京城就那么一條護城河,湖也不大。想消暑乘涼就得去城外,連皇上太後都要出去避暑呢。你們家老太太也有這個習慣,今年天氣熱得很,想必也是要去的。」
又林恍惚了下。
在於江的時候,夏天她也時常跟著祖母去避暑。有時候去鄉下的庄子,有時候去山上的廟里。不管去哪兒,都是特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小一點的時候,她和庄子上的那些孩子一樣光著腳玩,捉蟬,摘瓜,爬牆,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