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三章 連更(1 / 2)

遇劫 周乙 4990 字 2023-03-14

奴才給您跪下了,殿下,她是劉二小姐啊!內侍仰首哭求,聲音卡在嗓子里。

月影下,男子背對而立,但從呼吸可判斷……事情麻煩了。

韓敬已細細的吻了她一會,沙啞道,「你這么不聽話,害我得重新想個辦法才能見到你。」舌尖刺痛,他舔了下,已經流血,被她咬的。

皇宮的夜太清冷,他只想擁著她入眠。

「阿彌陀佛!」一道溫厚而熟悉的聲音。

空止面無表情從水榭深處走來,雙手合十,「郡王殿下,更深露重,為何不早些歇息?」

空止!

這種情況下不管冒出誰,對劉玉潔而言都是驚喜,掙扎的小手僵在韓敬已胸口衣襟處,忘了收回。這於他而言,便是世上最撩火的勾/引。

韓敬已側身,怫然不悅冷視空止,究竟要纏著我到幾時,「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如聞寺!」

空止神色如常,「寺廟不是貧僧的。」

劉玉潔趁機推開韓敬已,那內侍見無人阻攔,翻身爬起也跟著逃,腳步微微打飄。

「我說過讓你走嗎?」

韓敬已的聲音像是寒冬里數丈深的冰,這才是真的他,終於露出真面目。

那內侍腳下一軟委頓在地,中間還絆了劉玉潔一腳。

毫無防備的她趔趄兩步,百合裙的後擺很長,又被那沒用的內侍壓在膝下,一股力道拽著身軀朝後仰。她狼狽的跌坐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徑,口中滿是韓敬已慣用的忍冬淡香……她只想漱口。

這是她最討厭的味道,更是深藏於心不為人知的秘密,存於最陰暗的地方,腐爛,發霉,決不可示人。

她並沒有看上去那么堅強,也不懂如何打敗韓敬已,但她知道要時刻保持冷靜,不能讓他看出一絲慌亂。

玉簪就在袖中,簪頭抹了蛇毒,忍著惡心主動撲去吻他……她想韓敬已斷然不會拒絕……吻,能讓一個男人暈眩,這是沈肅說的,應該沒騙她,只有讓韓敬已暈眩,才能扎到他,世界從此安靜。

她在這里念頭亂轉,想過了不下幾百種殺韓敬已的方式,殊不知韓敬已已經立在身前。

內侍的哭聲傳進耳朵,劉玉潔轉首莫名望去。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他絆倒千金小姐,傷了冰肌玉骨,甚至還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今晚怕是大限將至。

靈機一動,內侍跪爬著朝後退,退到看不見聽不見的地方。

如此一來,等同讓劉玉潔單獨面對韓敬已。空止眉心微皺。「大師,還是隨我到水榭稍坐片刻。」一名年老內侍攔住空止,溫和細語的聲音竟在這樣的夜顯得格外陰涼。

「疼不疼?」韓敬已問。

劉玉潔將手縮進袖中。

「過來,」他遞去一只手,「讓我看看傷的重不重。」

男子的手修長而秀氣,根本找不到任何瑕疵,除了虎口一塊鴿卵大小的蒼狼刺青。

狼首粗獷而猙獰,人卻清秀又俊美無儔,很多時候,劉玉潔懷疑那道刺青才是真正的韓敬已,撕開他的皮,里面就能跳出一只野獸。

誰會將手交給一只野獸?

孤立無援的女孩伏在他高大的陰影下,平靜的深處有不為人知的戰栗。她笑了笑,「殿下該不是真看上我?哪有人才見過一回就喜歡,我也從不知有這種奇特的談情說愛方式,你是不是搞錯了……」

「你說呢?」他屈膝蹲下。

你說我是不是在跟你談情說愛?

她打了個寒顫。

韓敬已問,「倘若這都不算,那怎樣做才算?」手忽然滑向她溫暖的頸間肌膚。

這是一個陷阱。

劉玉潔繞開回答,「可這也太突然了……就算你喜歡我,但你是藩王,我是重臣之女,根本不能在一起,除非你是庶人。」

「怎么變庶人?」他一臉好奇。

「前朝有瘋王單槍匹馬夜闖金鑾殿被廢為庶人,殿下不如也效仿之,趁今夜人多振臂高呼謀反吧。」

只要韓敬已前腳變成庶人,劉玉潔後腳就差人綁了他賣到南疆,不,不,南疆水草豐美,豈不是便宜他。就該賣到北疆,風沙漫天,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逼他不停的挖煤掏礦,吃礦頭的鞭子。

沒有希望,沒有盡頭,受盡羞辱!

「真是個別出心裁的好主意,還有其他的么?」韓敬已點頭稱贊。

「既然是好主意你還啰嗦什么!」她忍住心頭不適,鎮定的自己都不曾想象,面色卻以可見的速度煞白如雪。

「你就這么著急嫁給我?」

「是啊。」

「唔,很好。」

韓敬已思索了下,「不過……那樣我就沒錢出聘禮。」

還要什么聘禮,滾回北疆礦山做礦奴的倒插門吧!她極盡惡毒的詛咒。

「好吧,我慎重考慮你的建議。」他連敷衍都很正經。

他在捉弄我!

劉玉潔怔怔盯著韓敬已。哈哈,他忍俊不禁,垂眸吻了吻她掌心,原來左手已經被他包扎好。

畜生!

她再也裝不下去,自地上爬起。

卻望見了一線光亮。

橫亘水榭的這條湖隔開兩處宮殿,湖面並不寬,立在水榭這一端可以清晰的望見對岸的一切,比如眼眸明亮似晴空的沈肅。

微微躬身的綠衣內侍在對他講述什么,他沿著岸邊的紫藤花廊,邊走邊凝神傾聽,間或說一句,那內侍頓時笑的更開。

沈肅!

她猛然喊了他一聲。

韓敬已雙手負於身後,笑意隱去。

******

「五殿下的美意,沈某不甚感激,但這次恐怕無福消受,我還沒成親呢,不如這樣吧,讓殿下留意留意,看看哪家有適齡女子……」沈肅的下半截話被隔空沖過來的一嗓子驚住。

女孩的聲音並不嘹亮,甚至還有種與生俱來的甜膩,但這甜膩像是破碎了的冰,受了驚的夜鶯。

她面色蒼白立在對岸死死望著他,眸中有熟悉的光芒,這是……又有麻煩了?

目光越過劉玉潔的肩,一個頎長如玉的身影現於沈肅目中,月色加深了他的輪廓,但依稀可辨韓敬已微微一笑的樣子。

******

「你們認識?」韓敬已問。

她點了點頭,竭力不讓自己發抖。

韓敬已一臂繞過她,抬手自然的輕捋她額前微曲的一縷碎發,又順手碰一碰那圓圓的小耳垂,撥了撥,逗她發癢,但她只顫了顫。他問,「喊他過來干什么,難道你想讓外人看見我們親密的樣子?」

「我不怕丟人的。」蒼白的女孩仰首忽然這么說,「是你對我無禮,就算讓人看見也只會覺得你品行不端。」

他滑過她心口的手一頓,「那樣的話你的名聲……」

「隨便啊。」她並不想聽下面威脅的話,早就聽膩。

左不過絞了頭發出家,旁人可能覺得慘,在她眼里真的無所謂。

只要能擺脫他,她什么事都敢做。

「那你走吧。」

大概沒想到解脫來得如此容易,她竟有一瞬間的失神,茫然不解的眼睛猶如迷失的小鹿。

韓敬已心中一動,抱了抱她,附她耳畔小聲說了一句什么,極其殘忍。

這一世分明與從前不一樣,她既沒有害死他的白玉驄,也沒有在王爺跟前說他壞話,為什么韓敬已還是這么過分?劉玉潔眸心浮起一層淚光。

大概是被他親暈了,仇恨終於凌駕理智之上,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有股很大的力道將她與韓敬已分開,而藏在袖中的手則被人捏住,疼,疼的她不得不松開。

沈肅順勢奪走她的毒簪,拋入湖中。

「你瘋了!」他咬牙道。她不要命了,竟要在皇宮行刺。

斥責的話說了一半便頓住,癱軟在他臂彎的女孩,美麗的眼睛落下一大顆晶瑩的淚珠,難得脆弱的小瘋子。

韓敬已哈哈大笑,他根本就不怕她的眼淚,只是胸口有點悶。沈肅平靜的將劉玉潔交給綠衣內侍,右手暗暗攥拳,「煩勞公公送劉二小姐回去。」

內侍躬身領命,十分和氣道,「灑家腿腳輕快,願意侍奉姑娘回去,請。」都是練出來的人精兒,半抱半扶的拉著劉玉潔疾步離開。

走著走著,恍惚有什么感應,她頻頻回頭,剪水雙眸似有一簇燃燒的火焰,目光與沈肅一相接,他對她笑,她愣了下,臉色呈現一種脆弱的蒼白,遲疑之後竟也對他笑。

這是開始信任他了。

但她期待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沈肅和韓敬已仿佛同時失憶,絕口不提方才的事,甚至還愉快的敘舊,聊到開心之時,韓敬已有意無意的瞥眸看她,絲毫不掩飾眼底深深的惡意,諷刺無比的惡意,恰似一記利刃,剖開她千瘡百孔的心口。

「劉二小姐,劉二小姐……」綠衣內侍嚇了一跳,急忙抱起暈倒的劉玉潔。

中途遇到兩名宮女,與綠衣內侍相熟,雙方簡單溝通過後,其中一名宮女便匆匆朝御醫署奔去。

是她高估劉氏女的重要性,沈肅並非想象的那樣好利用。

劉玉潔暈倒之前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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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快帶我去看她!」劉玉冉面色微變。

她從高祿公主身邊回來,得知潔娘被太後請走,雖然不解太後娘娘為何喜歡喜歡普通的月季露,但真心為潔娘高興。

想到潔娘即將與沈肅定親並不想出這個風頭,又有些擔心,千萬別在太後娘娘跟前出錯。

然而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人。

卻等來她受傷暈倒御醫署的噩耗。

「小姐不必擔心,聽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擦破一點油皮。」宮女好心安慰道。

只擦破一點油皮怎會暈倒?潔娘的身子一向康健,哪里就這般嬌氣。

大約受了驚嚇。宮女冥思苦想。

劉玉筠陪著高祿公主有說有笑,兩人一見如故,流轉的眼波飛快的掃了一眼,劉玉冉跟著一個小宮女倉促離開。

劉玉潔也不見了。

管他呢,先把眼前的公主哄好再說。

高祿公主,聖上最為喜愛的一顆明珠,同時也是五皇子韓琦的親妹妹。

妹妹在百芳宮大擺筵席,與眾位千金小姐歡聚一堂,哥哥則在對面的良景園,笑呵呵聽一群世家子弟談古說今。

方曉恆喝了幾杯酒感到無趣,有人神秘兮兮道,「我跟你們說,烏老頭的葯丸確實是寶貝,可惜小氣的很,總共才給我一粒,要不你裝病,我送你過去順便再跟他討要。」

「為什么不是你裝病啊?」

「行行,我裝還不行嗎?」

他們說的烏老頭是個老太監,在御醫署干雜物,自學成才竟也小有名氣,擅長捯飭閨房之樂的葯丸。

幾個年輕氣盛的男孩子笑嘿嘿,心思不言而喻。

方曉恆正好想要醒酒,便同他們一道離開。

一心牽掛妹妹的劉玉冉此時也來到了御醫署,朱紅色的宮牆深深,似乎沒有盡頭。她微微垂眸,粉白的小臉兩道秀眉深鎖,別有一股楚楚動人的姿色。

兩撥人馬毫無征兆相遇。

又是他們,越來越無法無天,就算此地規矩不似後宮森嚴,但這樣走來走去真的好嗎?宮女拉著劉玉冉閃身回避,小聲咕噥,「看來上回聖上罰的輕了。」

「喲,那不是劉大小姐!」

不知誰大叫了一聲。少年們立刻沸騰起來,轟然大笑。

「方二郎,原來你就是被她甩了呀!」

「果然是個美人,可惜二郎你沒福氣咯!」

「二郎,你是不是不行啊,待會兒得跟烏老頭多要兩顆重振雄威啊!」

各種調侃,不過是年輕男孩的惡作劇。他們還知道分寸,並不敢亂說有損劉玉冉體面的話。

可憐劉玉冉一個深閨小姐,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幾乎呆了。

而那個認出她的該死的家伙是李尚書家的小兒子,前年才十一歲,年紀小,曾跟著母親見過劉玉冉幾面,沒成想記性這么好。

這就是不要我的女孩?

方曉恆淡淡轉眸打量。倒不是有什么可惜不可惜,反正他還不知對方是圓是扁。

劉玉冉注意到那群嘻嘻哈哈的少年里有一雙格外明亮又犀利的眼睛,刀子般掃了一遍她全身。

那雙眼睛的主人身如玉樹,劍眉星目,薄唇緊抿,看上去很凶,她想,這便是方二郎啊。

原以為他是個滿臉橫肉的殺人狂魔,沒想到長得如此俊俏,但看上去絕非善類,肯定不好相與。劉玉冉匆匆垂眸,顫巍巍的拉著宮女就跑。

劉元娘是吧。方曉恆飛薄的紅唇一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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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個傷會留疤嗎?」

「不會,塗上葯三天便好。」

「謝謝大人。」劉玉潔伸出手,宮女彎腰溫柔的為她上葯。

劉玉冉抬腿邁入,掃了一圈,還以為會看到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孩。

潔娘小小的微肉的身子窩在秋香色的羅榻,大概受了驚嚇,臉上少了幾分血色,仿佛冰雪雕刻,顯得眉目很淡,唇色也很淡,神情卻如常。

她自己端著碗,一勺一勺的喝葯。

劉玉冉嚇了一跳,問宮女可有蜜餞,快拿些來。

宮女立刻去拿蜜餞。

「不必了。」聽見動靜,劉玉潔抬眸一笑,伸出手,「姐姐,快過來坐。」

劉玉冉眼圈一紅,過去翻看她受傷的地方,又問了好些問題,直到劉玉潔分毫不錯的一一回答,方才放下心來。

「怎么就這么不小心。」劉玉冉沾了沾眼角,錦帕濡濕,又發現奇怪的地方,「你居然這么配合的喝葯,不嫌苦了?」

她沒好意思說「怎么不像從前那般哭鬧」,免得潔娘難堪,畢竟是大姑娘。

苦啊。可是苦也得喝,喝著喝著就不苦了。劉玉潔淡淡一笑。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劉玉冉懵懂的點點頭。

避子湯比這個苦多了,她還不是一碗一碗的喝。後來糟/蹋的次數頻繁,劉玉潔對韓敬已的要求便從「求求你不要再欺負我」變成「求求你不要留在里面,出去……」,可他不願意,那她只有喝避子湯,被發現後便再也喝不成,他竟喪心病狂逼她喝調養的方子,難不成還想弄出個野/種來?

又舀起一勺,她腕子微微發抖,劉玉冉還以為她疼的,急忙接了親自喂她。

「冉娘,今天的事別聲張,我不想讓阿爹擔心。」劉玉潔笑道。

「可是……我不會撒謊。」

「又沒人問你,這不算撒謊。你不吭聲就行。」

「那……好吧。」

劉玉潔緩緩喝著苦澀的湯汁,享受被人疼愛的滋味。

端著蜜餞的宮女走進來,對兩位小姐福了福身子,「外面有位自稱姓沈的公子求見劉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