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儀門後最闊的院中,沈肅正神情平淡的與一白弱下屬講話。
銀白色的甲胄軍服十分貼合的裹著他年輕修長的身體,這還是活的年少的沈肅。
韓敬已穩步走過去,路過一個正在擦拭機/弩的小侍衛,呃,侍衛驚呼,手中機/弩不翼而飛,定睛一看那人鹿靴綉五爪行龍明黃暗紋——郡王殿下?!
觀言輕咳一聲,「殿下,這樣做不妥。」
「噓,」韓敬已唇角一勾,「我就是玩玩,看他會不會嚇得屁滾尿流。」
其實他更想知道沈肅被機/弩刺破肝臟,流出的血是否也是發黑的烏紅。
機/弩專用的白鐵箭頭折射凌冽寒光,落進沈肅余光,他眉心微蹙,轉回頭。
三枚箭頭分別直指他眉心,喉骨,胸口。
這種特制的武器唯有正規兵營才能配備,府衙以下明令禁止,可見殺傷性有多大,據說百丈之外,扣動機括,能將一頭牛射個對穿。
而現在,這架危險的大殺器正對沈肅。
在場侍衛無不□□,站著的開始圍上去,坐著的猛然站起來圍上去,各個青筋暴起,暗暗攥拳。
觀言大驚失色,眾所周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帝王想要懲治將首還得調虎離山呢,郡王當著這群兵痞的面對沈肅發難,一個弄不好可要生亂啊!他面色微白,「殿下,莫要跟沈大人開玩笑,下一場圍獵便能分出誰的箭術更高。」
沈肅紋絲不動,連眼皮都未眨。
「殿下要比箭術?」他問。
反應實在無趣。韓敬已笑,手一松,沉重的機/弩被丟在身後,小侍衛急忙搶上前,唯恐摔出岔子。
眾人見劍拔弩張之勢已去便自行退散,留出一塊寬敞的空地,實則仍舊豎起耳朵聽動靜,一旦發現不對便蜂擁而上。
「沈肅,」韓敬已目光陰寒,「你我認識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屢次壞我好事?」
「這正是微臣要問殿下的話,你我認識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為何驚擾我的……人。」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定位潔娘。
「你的人?」韓敬已眼角一挑,用極小的聲音問,「你憑什么這么說,你睡過她嗎,知道她有多美嗎?」
這句話像是一記利刃狠狠剝開沈肅胸膛,仿佛有積攢了兩生兩世的沉痛驟然傾軋,他目無表情直視韓敬已充滿惡意的冷笑。
「我可是軟玉在懷的享受了好幾天。」韓敬已補充。
他說話的時候,沈肅腳尖一勾,地上橫躺的齊眉棍瞬間立起,右腳側踢棍尾,一記橫掃千軍,打的韓敬已措手不及。
冷不防挨了這一下,韓敬已反應倒也快,迅速向後一矮避開第二下。
「大膽,沈肅你敢以下犯上!」觀言尖聲呵斥。
這下那群兵痞開始裝聾作啞了,轉回頭小聲嗡嗡議論。
「你們還發什么呆,難道要看著沈大人將郡王打死!」觀言大聲呵斥,人也搶上前奪棍。
沈肅直接將白蠟棍一折兩斷,左手敲觀言,右手掃韓敬已。
觀言與沈肅過過招,知道他有多厲害,並無心戀戰,忍痛挨了幾下才將他與韓敬已生生分開。
韓敬已擦了擦嘴角的血,哈哈大笑。
「沈大人,你就不怕聖上責罰嗎?」
「責罰?」沈肅冷哼一聲,「今天微臣便是代替恭親王鞭郡王殿下的,目下無鞭,以棍代之,想必也能令親王殿下滿意。」
聽見「恭親王」三個字,韓敬已笑意斂去。
沈肅朝他一甩,是張蓋著恭親王印章的信函。觀言急忙撿起,展開一閱,表情十分微妙,垂眸遞給韓敬已。
上等的澄心紙上只有兩個字「孽障」。
筆力遒勁,力透紙背,字體風格獨樹一幟,一看便是恭親王親手寫的,估計寫的時候還在咒罵韓敬已。
神情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信紙被韓敬已攥在手心,撕碎,揉爛,挫骨揚灰。
「沈大人,」觀言輕咳一聲,「就算如此,您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殿下也有點過了。」
「這還是輕的,恭親王讓我轉告郡王殿下,今年入京朝賀,他會好好與你聊聊,世子爺長大了,體諒十七叔在長安惹禍不易,願赴長安替十七叔在聖上跟前盡孝。」沈肅低沉道,「微臣在此先恭喜殿下,可以早早的回阜南道。」
韓敬已神情不變,額角青筋隱隱浮起,觀言知他已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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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門扉打開。
大概沒有料到此時會有人進來,劉玉潔握住小婢女胳膊的手甚至都來不及收回。
韓敬已目光落在她身上。
嬌艷的容顏還留有一絲凶惡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這神情似曾相識。
小婢女低著頭,嚇得瑟瑟發抖。
想起來了,這神情不正是自己嚇唬她時的樣子嗎?
韓敬已震驚。各種紛亂的記憶迅速涌入,終於發現了長久以來怪異的地方,這個說謊、臉厚、心黑全然與前世不同的阿玉……在模仿他。
或許連她自己都還沒意識到,她在努力做一個壞人。
他的小羊羔為了生存,開始模仿惡狼。
「誰讓你欺負人的?」韓敬已對婢女擺擺手。
小婢女如蒙大赦,含嬌帶怯的目光羞澀望他一眼,淚光閃閃的欠身退出。
「不過是一個婢女,就算打死又怎樣。」劉玉潔不以為然。
他忽然感到害怕。
劉玉潔一顆心卻快要跳出來了,沈肅,高熙公主,哈哈,那個小婢女的膽子可真小,被她隨便一嚇唬便將事情和盤托出,恐怕韓敬已也是為此而來的吧!
萬萬沒想到沈肅竟搬動公主鳳駕,公主途經此地一定是去松杏山庄陪太後賞秋,那么她為何不利用這個機會狀告韓敬已?
「去告啊!」一眼就看透她在想什么,韓敬已淡淡道,「或者我這就稟明聖上你被我睡過了,接下來你會被送家廟關幾天,我則在宮里思過個把月,然後,我們就可以成親了,天天睡。」
一盆冰水將她潑醒。劉玉潔腦中空白一片,只想著報復,卻忘了報復的後果。
「阿玉,就算我是質子,想睡你,也再容易不過。睡過你,我依然是郡王,你呢,會被人罵德行有虧,恐怕連郡王妃也做不了。」他挑起她下頜,「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想讓我們的孩子當質子,那樣……你會想念他。」
什么孩子?鬼才要跟你生野/種!她側頭甩開他的手。
「別鬧了,我知道你現在不開心,但還是要聽話,知道么?千萬別逼我……」
我逼你?
劉玉潔感到困惑,「難道不是你一直在逼我?」
她自恃「援軍」已到,態度不免輕慢起來,啐他一口。卻被韓敬已一只手從後面捏住脖子,唇間一暖,這一吻不同往日,初始如綿綿春雨,繼而漸漸狂野,吮/吸得她幾近缺氧,唯有奮力用舌尖將他頂出,卻正好如了他的意……又是一番矛盾的索取,既想疼愛她又想折騰她。
良久,才不得不離開她的唇,韓敬已胸口劇烈的起伏,肆意大笑。
「你已經瘋了,無法自拔。」她擦了擦嘴,神情木然。
「沒錯,就是無法自拔,」他擁著她,「無法從你身體拔/出。」
倘若換成小姑娘自然聽不懂這一語雙關,可劉玉潔懂,但她沒有尖叫,因為她漸漸習慣了那些傷害。
正常女人攤上這事都會一根繩子勒死自己,只有她,只有她不願意。
那不是她的錯,只是力氣沒有韓敬已大。
就算……身子臟了一點,洗洗就沒事啊,而且心不是很干凈么,她不曾勾引過誰。
她,無罪。
又用了一些力氣,韓敬已勒緊她,直到門外傳來觀言的催促,「殿下,時辰不早了。」
「阿玉,回去轉告令尊,千萬不要相信元德帝。」他貼著她圓潤的耳珠說,然後將她推開,理了理衣袖,做個「請」的手勢,「走吧。」
她轉身就走。
不曾回頭。
韓敬已立在門口目送她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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