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1 / 2)

遇劫 周乙 2315 字 2023-03-14

駿馬飛馳,這一路黃塵滾滾,揚起漫天風沙,心如烈火焚燒的沈肅最終沒有追上劉玉潔遠去的馬車。

馬蹄漸漸緩頓,他狂風驟雨般的心仿佛也隨著這樣的節奏緩頓,那是一種無法言表的壓抑,幾乎要窒息。

這感覺如此熟悉,仿佛已經追逐了兩世。

前世,沈肅也是追著一輛載有劉玉潔遠去的馬車,那時她手里拿著休書,絮絮叨叨安慰林氏以及綠衣和綠染,「你們別怕,其實我也不太稀罕國公府,回去我便與他們劃清界限,咱們直接回豐水。」去豐水找祖母,她受傷了,需要從那里獲得安慰。

也不曾聽見千里之外沈肅焦急的呼喚,「潔娘!潔娘!」

那時沈肅追到半路就被周明攔下,這一世沒有人攔住他,他依然未能追上劉玉潔。

那時周明已經中了毒,太虛醫聖中了毒,天下便也無解了。

「三爺,不能追,您忘了劉大人的囑托么?難道您要背信棄義么?他在俱蘭等你的好消息啊!」周明面色青灰。

是呀,岳父請他放歸潔娘,一日不成便一日不得近她,他不能追,他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能追!

他的哥哥都死了,父親留在宮中「當值」,母親陪柔妃「賞花」。

什么都沒有了!唯剩一道虎符,調天下軍營,遣皇城禁林,如果等不來恭親王,下一刻,他或許就是亂城賊子了,他還要她干什么?

這一世,沈肅凝望劉玉潔消失的方向,久久無法釋懷。

走吧,也許在豐水多玩些時日便忘了他的壞,只記得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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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打賞你的,收下吧。」

葉氏誠惶誠恐的捧著手里五十兩的銀票,這是在她准備離開時,韓敬已打賞她的。如此巨大的數目,她哪里敢收下,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便來問田氏。田氏十分淡然的告訴她,那是她應得的打賞!

我滴個老天啊!

葉氏扣頭顫巍巍離開。

這個時刻韓敬已正在房間休憩。

觀言欲言又止,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對韓敬已說,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深沉的少年絕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他從九歲開始伺候韓敬已,這一伺候就伺候了十五年。十五年啊,縱然鐵石心腸都能捂熱,但不知為何,觀言至今看不透這位郡王,看不透就永遠也無法交心。不過話說回來,一個三歲記事,四歲吃東西前讓他先嘗,五歲設計摔死貼身內侍,十二歲推宮女跳湖的人,誰還能指望他是正常的,或者他還會信任誰?

觀言一路看著他成長,從最初的冷眼旁觀到暗暗相助,直到完全認可,一共花了十五年。

他見證了韓敬已從懵懂孩童成長為一個標准的深宮少年,剩下的路也許更艱難,但願還能見證他走到底,千萬別沉不住氣。

同時,觀言也發現一個十分強大但也異常隱秘的人,始終站在韓敬已身後。這個人是誰,就連日夜在韓敬已身畔的他也無從得知。

否則,就算元德帝舍不得韓敬已死,也絕不會允許別人教他習字學武。

那段時間負責韓敬已讀書的羅秀才總是埋頭亂讀一氣,如果韓敬已聽不懂,他便厲聲斥責愚笨,直到韓敬已不敢吭聲為止。更別提練字,連觀言都看出羅秀才給的字帖寫錯了好多,這分明是誤人子弟,奇怪的是韓敬已卻不再辯駁,羅秀才讓他怎么寫他就怎么寫。但夜深人靜的安喜殿,開始出現一個斷臂儒生,此人周身落拓,下筆鐵畫銀鉤,龍騰蛇躍,其氣吞吐百川,其勢撼人心魄,就更別提坐在輪椅上的那位武師傅。

當時尚且十來歲的觀言直覺自己若敢說漏半個字,便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況且宮里死個把人實在太正常了,他的死大約激不起半點水花。但韓敬已陰冷的目光還是喚醒他對死亡的畏懼,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最終沒有殺他,反而允他跟隨韓敬已習文學武。

他知道的秘密越來越多,心頭的選擇便越來越明確,便也更加痛恨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元德帝的人。

原來元德帝在抱回三歲的韓敬已時就打算培養一個小孩子,陪同韓敬已長大,成為他最親密無間最信任的玩伴,關鍵時刻可以用來背後插刀。

觀言放下簾幕遮擋多余的光線,小聲道,「殿下安歇,奴才告退。」

「去吧。」

「殿下。」臨走之前,觀言遲疑道,「奴才的身心只願忠誠您一人。」

韓敬已抬眸,那目光令觀言一時不敢直視。

「好。」

觀言一愣,「好」是什么意思?既不說信任他,也不說不信他,只是一個好。然而令他欣慰無比的是此時此刻回答好的郡王,目光有一抹溫和神采,不似最初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好似明白了什么,觀言鼻腔一陣酸澀,含淚告退。

這一世觀言提前表露忠心,與元德帝徹底劃清界限,韓敬已並未感到意外,因為這一世的他也提前了掙脫一切的腳步,不只是掙脫,現在的他想要更多,或許……一個無拘無束的藩王已經滿足不了最初的野望。

大家都以為三歲的小孩記不住昨天的事,可以對其為所欲為。

這世上哪有送幼弟當質子的道理!三歲的韓敬已雖不懂人心險惡但從大人的神情也能分辨「質子」並非什么光榮的稱號。再說韓敬山明明有兒子啊,為何他說無子,元德帝就不假思索的相信。

所以,這是一個陰謀,一個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只是為了得到他的陰謀!

這些年紀足以做他父親的皇兄只是把他當個小玩意兒拿來拿去。

比起現在的風光,韓敬已的童年並沒有外界以為的那么好,一開始他生活在一個森冷的一旦喊叫會有回音的地方,這地方叫安喜殿,那么大,大到感覺用腳步再也走不出,卻只有一個宮女兩個小內侍陪伴他。

本能告訴他,若想出去,就要討好那一身明黃的皇兄,那個比安喜殿更陰晴不定的老頭。

可惜第一面就嚇壞了韓敬已。那人見他不會說話,直接問這孩子是否有腦疾?宮人解釋:郡王腦子還算正常,就是一直不說話。

原以為皇兄會心生憐惜,怎么也得宣個太醫前來問診啊,但他萬萬沒想到,元德帝只是俯身輕輕摸摸他的頭,用很低很低的聲音道,「這樣也挺好。」

弟弟有病,哥哥說挺好!

韓敬已渾身冰冷,如被雷擊中。

所以……他不能說話,說話太早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元德帝抱起幼小的男孩,動作溫和,又摸摸那冰雪般剔透的小臉,只有韓敬已知道,知道當時自己正被什么樣的目光盯視,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既不像慈愛也不像喜愛。

這個稱之為皇兄的中年人,比韓敬山更恐怖。

不久之後,元德帝牽著韓敬已的小手邁進一座陌生的宮殿,一個比安喜殿更陰森寒冷的地方,到處都是雲霧般的紗幔,猶如招魂的白幡,呼嘯的夜風不斷卷起地上干枯的花瓣,那花瓣非常脆,踩上去會發出清晰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