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2)

遇劫 周乙 3173 字 2023-03-14

雨勢轉弱,打在芭蕉新葉的噼啪聲也漸漸地息了。

劉玉潔拉開門,守在門口的阿如立刻向她看去,欠身笑道,「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劉玉潔一手撫鬢,看上去有些慵懶,因她模樣生的極好,縱使見過不少長安美人的阿如也不免多看了她兩眼,只聽她淡淡道,「總是待在屋子里,乏得很。」

阿如立刻明白了劉玉潔的心思,便道,「娘子若不嫌棄,就讓阿如陪您聊聊天散散步可好。」

劉玉潔欣然同意。

她知道今天韓敬已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有場特別的宴席,方才她坐在屋里就隱約聽見絲竹之聲,可見這宴席頗為隆重。雖然她不知土匪們擺宴是個什么樣,但聯想到家里凡遇重大節慶時的熱鬧場景,除了幾處特殊崗位,所有人都聚到了最熱鬧的地方幫忙,離熱鬧中心偏遠的庭院便會呈現出一種特別的清靜。總結一下便是:只要避開守衛的視線,便也很難遇上閑雜人等。她想要逃,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時機。

但願沈肅能及時的看見她的封信,了解這邊的情況。錯過了今日,以後恐怕再難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而載著她書信的山耳貓已然猶如離弦之箭飛竄溝壑樹影之間,上騰下挪,所到之處除了輕微草木翕動,再無其他聲息,任誰也發現不了這固若金湯的寨子正因為一只貓而八面漏風。

再說回劉玉潔,在阿如的攙扶下慢騰騰漫步雨□□院,枝頭的嫩葉顏色如洗,散發陣陣的清香,她心里裝著事,自是無暇欣賞這一片繁艷芬馥,卻把每一條青石板路和每一道門記個真真切切。

這一處庭院平日里就很安靜,幾乎看不到什么人,今天恐怕會更安靜,但庭院最外面那道門必然有人把守,出了那道門應當是土匪的天下了,劉玉潔立在最高的樓閣上極目遠眺,所見皆是碧樹成蔭,樓閣飛檐便從這成蔭的縫隙里露出一點端倪,沒有山耳貓領路,她還真走不出去,只不知她的小灰是否能在天黑前歸來。

劉玉潔心急如焚。

那邊的沈肅卻是驚喜交加,饒是鐵骨錚錚也要感動的眼眶濕紅:小灰回來了,脖子上的荷包已然換成了潔娘的,鵝黃色的素面軟綢,只在右下角綉了一串紫葡萄。不枉他在雨中苦苦守候多時。

因為堅持,他才能得遇小灰,更因為守著這份執念,小灰竟實現了他心中所想,那所想原本比螢光還微弱,如今已是烈焰滾盪。

沈肅雙手微顫展信閱讀,信上內容一看便是倉促之間寫成,還有錯別字,好在他能看得懂。潔娘果然是長大了,遇到危險臨危不亂,還能主動思索脫困的法子。她告訴沈肅寨子里正在置辦宴席,韓敬已和一眾頭目齊聚一堂,很多人都過去幫忙,路上幾乎很難碰見閑雜人等,但各處守備肯定也比平時森嚴,倘若看見此信,一定要趁今日想法子救她。她會等到小灰再想辦法逃走,路線也全憑小灰做主。

這不啻於一場賭注,畢竟劉玉潔的體力擺在那里,她只能盡可能的逃的遠一些,減輕沈肅直闖山寨內部的風險,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了,希望被人發現之前,沈肅能先一步找到她,帶她離開。這就需要沈肅多加注意小灰來回所走之路,這一點恐怕他早就摸的差不多,劉玉潔對心細如塵的沈肅充滿信心。

但劉玉潔沒有告訴沈肅自己已有身孕之事,那樣的話他定然不會允許她如此冒險。當然這番揣測是建立在沈肅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基礎上,至於其他的,劉玉潔也懶得去想,她只知道機會擺在眼前,再不逃以後可就真真的沒機會了,而韓敬已讓她一次兩次斷不會再讓第三次,那是個黑心腸的,一旦下了狠心對付她,根本就是手到擒來的事。

劉玉潔不止一遍輕撫小腹,在心里呢喃:你是個乖的,一定要牢牢的睡在娘親腹中,千萬要抓牢了。我若不冒險,你是再無機會來到世上看看這些紅的花兒,綠的葉了。

她這肚子只想養沈肅的孩子,縱然死也不會要韓敬已放個孽種在里面。劉玉潔什么都打算好了,成功逃走,皆大歡喜,若是不成,便帶著這孩子一起離開。不管結局如何,至少努力過。

阿如覰了劉玉潔一眼,側身掐了兩枝玉簪花遞給她,「山上沒有什么名貴的品種,但這些常見的花兒也是香的,前面還有一大片月見草,更是別有雅趣,娘子要不要過去瞅瞅。」

劉玉潔低頭嗅了嗅沁人心脾的味道,只作很有精神的樣子欣然前往。

阿如又笑道,「殿下說娘子極喜愛綉球,白若綿雲,紫若霞光,好看的緊,便尋了一名手段了得的花匠,種出了粉、黃、大紅三種顏色,到了花季,五色並開,好一片絢爛縟麗,直叫人嘆為觀止。」

劉玉潔對阿如描述的人間仙境沒有多少震動,滿心都在想:她是韓敬已的耳目,寸步不離盯著我,倘若想逃,首先得要與此人較量一二。

這里的「較量」可不是打架。這段時間劉玉潔一直暗暗的觀察阿如,料定她會一些拳腳,起碼制服自己沒有問題,那么唯有智取了。

劉玉潔並非冷血之人,但這位阿如雖然言語親厚又照顧了她兩個月,卻是惟韓敬已之命是從,等同為虎作倀,是以,自己背後偷襲什么的也算不得小人所為。打定主意,劉玉潔用力的捏緊手指。

阿如也是玲瓏心肝的人,早就發現劉玉潔心不在焉,似是藏著什么事,不禁暗笑:這是個傻的。還在想著外面,也不想想她一個侯府正四品官兒的家眷被人擄走兩個月,縱然外面不傳閑話,做丈夫的恐怕也要瘋了,如此還回去作甚,倒不如跟了郡王,從此恩寵不斷,過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兩個女人各懷心事,重又折回屋內,劉玉潔想要一只天青色的花觚插玉簪,阿如只好去找天青色的花觚,卻聽劉玉潔尖叫一聲,她忙又折回來,只見一地兒的碎瓷片,而打破花瓶的罪魁禍首倒是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委委屈屈道,「我見高幾上這只霽紅骨瓷的也挺好看,誰道這花觚又大又重,還滑不留手,半道上沒握住就摔了。」

摔就摔了吧。雖然這花瓶挺貴的,但誰讓這位主是郡王的心上人,捅了天大的簍子都有人兜著,更遑論小小一只花瓶。阿如在心里翻個白眼,只笑道,「不妨事,只要娘子沒受驚便好。」

劉玉潔面色微紅,似是有些愧意,又後退兩步,讓身於阿如前來收拾。

阿如挽了把袖子彎身去拾地上碎片,冷不防頸側一麻,被人以硬物狠狠重擊,尋常人挨了這一下八成要暈倒,可她到底有所防范,雖是頭暈眼花卻也穩住了身形,急忙往後彈跳,待一脫身就要喊人。

劉玉潔嚇得個靈魂出竅,也懊惱不已,她到底念著阿如照顧了自己兩個月沒忍心下殺手,只想敲暈了事,殊不知這一念之仁就要害了自己和腹中無辜孩兒的性命了。

阿如忍痛喊道,「快來……」一道嬌軟身影就撲過來,死死捂住她的嘴。

劉玉潔同阿如身量差不多高,這般撕扯倒也便宜,而阿如到底不敢對她動手,盡管心里恨不能將劉玉潔撕成十八瓣,那樣的話郡王也會將她撕成十八瓣。

劉玉潔正是自持阿如不敢對自己下死手才敢撲上前,她拼盡全身氣力,冷汗濕透小衣,一面捂住阿如的嘴一面顫聲道,「阿如姐姐,你現在暈過去讓我走,事後最多挨一頓罰至少能保住性命。可我若走不了,這一生都是個玩物了,連我孩兒的性命也保不住。」

阿如用力攥住劉玉潔的腕子,此刻依然頭暈眼花,否則以她的能力豈會讓劉玉潔近身,「娘子,你逃不掉的,山路崎嶇錯綜復雜,何必多此一舉再被殿下捉回去,那時誰也保不了你。殿下對你諸多忍耐,至今未曾讓強占你一分,你就不要不識好歹。」

劉玉潔膽顫心驚,一顆心幾欲墜進了谷底,手指被人一根一根的掰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有道黑影從窗戶竄進來,低吼一聲撲向阿如。

阿如慘叫連連,嘴巴又被劉玉潔捂住,發出的音兒斷斷續續,劉玉潔被推的一個踉蹌,轉頭就去關窗子,抄起炕上的青瓷涼枕對准阿如腦袋屏息砸了下去。

啪啦一聲,萬籟俱靜,只剩山耳貓嗚嗚的低吼,它背上的毛被阿如扯下一塊,殷紅色的血很快浸染了那一片皮毛,劉玉潔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她踉蹌上前抱起山耳貓,「小灰!」

打雜的婆子隱約聽得正屋傳來瓷器打碎的聲響以及尖叫,頓覺怪異,便放下手里活計,遠遠的立在廊下詢問,「阿如姑娘,要不要老奴遞個笤帚。」

這話充滿了試探,如果沒有回音兒必然會引起懷疑。

那婆子等了一息,只見棱格大窗被人挑開,露出一張嬌嬈的小臉,驚惶道,「你快進來幫忙,這里有野貓,到處跑,碰倒花觚砸著阿如腦袋。」說著仿佛就要哭了。

那婆子大驚失色,一陣風似的竄進屋,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只見一只體型格外矯健,仿佛一頭小豹子似的的野貓在炕上走來走去,不時對她齜牙咧嘴,阿如一腦門的血橫躺地下,再看劉玉潔,早已嚇的是手腳僵硬,不停往後縮。

婆子張手喊道,「娘子別怕,我來將它趕出去。」

主人還在屋里,山耳貓豈會甘心離開,任憑那婆子怎么呼喝揚手也無動於衷,婆子抄起架子上一根拂塵便要去打,劉玉潔早已舉著青瓷涼枕撲了過來。

婆子是普通人,被砸了暈穴當即昏死過去。

劉玉潔扯下帷帳,用剪刀分成三段,將阿如和婆子結結實實的捆成一團,做完這一切,她匆匆換了身顏色偏深又素凈的衣裙,蒙上面巾,揣好剪刀,對小灰道,「小灰,快帶我離去。」

小灰見主人往外面走,稍一反應,立刻跟了過去。

此時天光漸暗,暮色四合。

劉玉潔所在的院子有兩道門,第一道門還沒落鎖,萬幸的是居然敞開了兩手寬的縫隙。守門的高壯女子剛要去關門,忽然看見一只野貓從頭頂竄過,還撓了她一把,高壯女子大怒,吆喝一聲就要去打,在她轉身追去之時,劉玉潔躡手躡腳轉了出去,眨眼就隱匿樹叢之中。高壯女子沒逮到該死的野貓,這才罵罵咧咧返身關好門。

第二道卻是守衛,他們知道院子里住著大人物,謹記上面的交代,不准多問多看,更不能讓無關人等靠近,但里面的人出來,他們倒沒那么警惕,再加上當時天色黯淡,而劉玉潔衣著打扮普通,他們還以為是那個婢女阿如。阿如很少出門,但一出來也是蒙著面巾,守衛因此也沒有想太多。

劉玉潔出了一身冷汗,心臟撲通撲通驟跳如雷,眼角死死盯著道路右側的樹叢,小灰走走停停,也不時回頭張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