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2)

遇劫 周乙 5226 字 2023-03-14

劉玉冉面紅耳赤,同樣慌亂的移開視線。

方曉恆狼狽的逃走。

她腦子一片混亂的穿衣下床才發現他並未離開,正立在簾外的檀木飛罩下發呆,目光一對上她,仿佛犯錯的孩子,語無倫次道,「你,你打我吧,我是畜生,我不該與你睡在一起,我根本忍不住……」

什么都是假的,他根本做不到無動於衷,方曉恆感到絕望,也許只有再也不去靠近她,他才能絕了對她的旖念。

卻忽然聽見她生澀的聲音,「也並不……並不全是你的錯。」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被昨晚的他迷惑,覺得他親切,享受被他呵護的瞬間。

是了,她就是瘋了。

如果不瘋為何明知他有沖動還要靠近他?

如果不瘋為何明明有力氣推開他為何還任由他繼續?

然後被他拉進快樂的深淵。

她竟從不知兩個人在一起還能這樣的快樂!

所以比她懂的方曉恆才如此熱衷?

現在她也懂了,內心深處竟有一種無法遏制的瘋狂,其實方曉恆一點也不討厭,可她卻不敢覬覦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往往在想要得到之前便先封閉自己,如此才不會有失去的傷害。

可是不能暢快的活著,未必就比失去的傷害好受,如此,她為何不任性一回,那就接受方曉恆吧,給自己一個痛快,即便這場痛快有個期限,也許一年,兩年,三年……管它有多久,至少她快樂過。

方曉恆瞪圓了雙眼,以為是在夢中。

如果不是夢,冉娘怎會不怪他,還主動走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那么就讓他從此以後再不醒來罷。

他呆呆的任由她抱了一會兒,才顫抖的挑起她下巴,印上自己的唇,仿佛她是一碰就碎的,他根本不敢用力。

綿綿的細吻最終又變成了滾燙的沸騰的巨浪,他幾乎不能自已,俯身抱起她,與她在快樂中一同毀滅。

此時的劉玉冉並不知方曉恆要給她的是一生一世而不是幾年,不過不管多久都沒關系,她至少快樂過,況且一生一世從來都是看行動,再多的言語都是蒼白的。

他想給,不用承諾也會給。

他不給,即便她萬般可憐也求不來。

像是初識情思的少年,方曉恆久久不願離去,緊緊擁住沉睡的劉玉冉。

他與她的未來並未似他想象的那般慘烈,也許還能過的比期許的更美好。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輕聲道,「我們給蘊哥兒生兩個弟弟妹妹,永遠開開心心在一起,一輩子很長,我願陪你做許多從前你想做卻做不了的事。」

劉玉冉依然閉著眼,白皙的手指覆在他手背輕按一下,承諾不必太多,有心就好。

******

朝賀在即,宮里貴人聽聞侯府的大夫人身體不適,專門派了太醫前來問診,看上去榮寵萬般,但隨行而來的內侍話中有話,似是上頭對侯府兩位外命婦不參與朝賀頗有不滿。

劉玉潔避在屏風後攥了攥手心,宮里那位根本就不是元德帝,不管這內侍說的話多么攝人她都不怕,可她憤怒:韓敬已這樣做與明目張膽搶人有何分別?只要她進了宮,誰知道有什么東西在等她?

其中一個內侍的聲音聽起來耳熟,她透過縫隙張望了一下,認出這個人是韓敬已身邊的觀言。

觀言仿佛有雙透視的眼,忽然轉向她隱藏的方向笑道,「太後娘娘素聞劉大人的兩個女兒品貌絕佳,甚為喜愛,對今年的朝賀格外期許,若是三少奶奶不能赴宴,太後的期許可就不完整了。」

另一個內侍似乎是在打圓場,也笑道,「三少奶奶這也是情非得已,雖不能赴宴,但方伯府的二少奶奶想必也能令太後娘娘寬心。」

就算你能躲得掉,你家人能嗎?

她不去,可是她的姐姐、繼母一個也逃不出。

兩個內侍一唱一和,其中的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劉玉潔自屏風後走出,冷冷看向觀言,「這便是他要你對我說的話?你覺得我會被威脅?」

觀言對她的出現毫不意外,依然恭敬有禮,「沈夫人誤會,」如今劉玉潔有了誥命,當得起這聲夫人,他繼續道,「沈大人手段通天,宮里宮外都是眼線,莫說是郡王,就是……聖上也要驚嘆不已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大周將要姓沈。」

「你閉嘴!」劉玉潔呵斥。

連「大周姓沈」這樣的話都敢說,其心可誅!

觀言揖禮,又說到,「不過殿下確實讓奴才帶了句話給您。」

不用聽劉玉潔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話。

觀言淡定道,「殿下說,他跟您之間必然要有個了結,如此……他此生,乃至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見到你。」

不知不覺青色的天開始飄起了雪花,劉玉潔立在珠簾飛罩後的十八幅臘梅雙面綉屏風下,下人都遠遠的站在朱漆廊外,而觀言微微躬身若無其事的傳達韓敬已的話:他生生世世都不想再見到她。

劉玉潔抬眸,目光落在觀言垂下的眼簾,輕啟紅唇,「好啊。那也請你替我告訴殿下,我前世便就想這樣。」

觀言不置可否,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這番話自然第一時間傳進了韓敬已耳中。

他在安喜殿閑逛,雖是瑞雪不斷,但這里的宮人比任何地方都勤快,每一個角落都被打掃的干干凈凈,就連樹梢的堆雪也被人用小刷子刷干凈。

安喜殿沒有一片雪,陽光照進來,曬得琉璃瓦上的飛檐走獸異常奪目。韓敬已瞥了觀言一眼,「好了,我給你的最後一件事已經做完,你自由了,走吧。」

觀言微微顫抖,半晌才道,「只要殿下願意……我們還有退路。」

韓敬已冷笑一聲,「你錯了,我從來都沒有退路。」

他想要的不過是劉玉潔的心,這恰恰是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此時的四皇子府一片肅穆。

韓琢沉靜坐在主位上,直到沈肅的話說完,他依然沒有動靜,半晌才用極淡的語氣道,「前太子還活著,這樣很好,他在一天,我便敬他一日,就當是為父皇還債。」

也就是明日朝賀……不管如何都要留住前太子的命。

沈肅道,「臣盡量。」

所有人馬皆已布置到位。

年初一,長安一片張燈結彩,一年一度的盛宴又拉開帷幕,慈寧殿香風陣陣,一排排風姿綽約的外命婦按品大妝前來覲見,殿內絲竹悅耳,宮女往來不斷,暖風融融,一片歡歌笑語。

劉玉冉陪在范氏身邊,心底隱隱不安。

此時的五城兵馬司盡數出動,守住了皇宮各處大小要道,駐扎長安的各營亦整裝待發,隨時候命,勤王之兵直逼長安,已經過永州。

沈肅料定韓敬已早有准備,最壞的結果是他有後招,比如利用控鶴樓資源調用北部將士,那么長安必然有場惡戰,腥風血雨在所難免。但勝利只是時間的問題,縱使韓敬已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與俱蘭和阜南道兩處軍事要地的軍隊長期抗衡,不過這個人喜怒無常,做點讓別人頭疼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沈肅安排各駐營守在原地待命,一旦有叛軍出沒也好做萬全之策。

然而宴會過半,宮外也未傳來叛軍消息,再加上有人回稟韓敬已自昨夜就不曾踏出安喜殿,沈肅猜測他很可能逃走。

韓琢立即下令搜宮,關鍵時刻也顧不得面子,唯有先拿下這個逆賊再向前太子請罪。

一群重臣被莫名其妙攔在養心殿外,不時竊竊私語。聖上龍體欠安,不能下床,所以大家聚過來磕幾個頭聊表心意,誰知殺出一群錦衣衛,各個鷹揚虎視,氣勢逼人,有位僉事模樣的說話十分客氣,請眾人先去殿外的暖閣喝茶,可惜語氣堅硬,沒有絲毫商量余地。

雖說這等情況毫無預兆,不過這群大臣也不傻,頓時就預感到可能要發生什么事。當然這其中也有早就知道要發生什么的人。

果不其然,只見應該待在紫宸殿的四皇子韓琢,受傷還未痊愈的韓琢,居然氣色甚好的信步走來,周圍簇擁一群銀甲執劍的侍衛。

大臣們傻眼了,腦子里竄出「逼宮篡位」四個字,姓韓的怎么就愛搞這套。一時間眾人心思各不相同,不停糾結是裝聾作啞明哲保身還是跳出來保護聖上?

說保護有點誇張,這群文臣手無縛雞之力,還不如直接給聖上陪葬呢。

就在眾人左右煎熬之際,韓琢已經帶人踏進養心殿。

一名腰佩正三品魚符的錦衣衛跳出來,命韓琢不得近前。

韓琢沉聲道,「韓琢特來拜見皇伯父。也有話要對皇伯父說,不管多少仇怨理應隨著父皇仙去化解,皇伯父手里的控鶴軍固然可怕,但真打起來毀掉的卻是我們韓姓大周的江山。」

那錦衣衛不相讓,直到一名正藍袍的內侍揣著拂塵走出來,是懷良,他眯著眼打量韓琢,漠然道,「進來吧。」

******

沈肅帶人從外圍往里,一點一點搜索,不放過任何可疑人員,整座皇宮被堵的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終於搜到安喜殿。

推開沉重的黃銅木門,出人意料,殿內一片潔凈祥和,宮女內侍各司其職,與平時並無差別。這些人見一群官兵闖入,不免驚慌,其中一個被人揪住,質問承易郡王在哪?

那宮女嚇得兩股戰戰,指著寢殿方向,「殿下在……在里面看書。」

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情看書?包括沈肅在內都有些不解。

韓敬已確實坐在寢殿內,身前焚著香爐,窗子鑲著昂貴的琉璃,大冬天關著門窗依然光線明亮,室內溫暖如春,雖然他氣色不太好,但神情看上去跟從前並無分別,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沈肅並不想廢話,拔劍冷冷道,「拿下。」

兩側的侍衛領命就要上前緝拿韓敬已。

韓敬已放下書冊,「沈大人還真是興師動眾,難道你也自知打不過我?」

沈肅嗤笑一聲,轉身舉步離開,卻聽韓敬已道,「我猜韓琢正在與韓敬行談判,談判的勝算很大,因為韓敬行自始至終只要韓敬言的命,對韓姓後人處處手下留情。」

「這個不勞殿下操心,殿下還是配合的隨我去宗人府吧,難不成你還想前太子派人救你?」

韓敬已搖了搖頭,「我跟他做的最後一筆交易是送我去死,救命則不必了。」

沈肅腳步一頓,轉身瞪著韓敬已,為他的瘋狂而心驚。

韓敬已笑道,「是不是很好奇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瘋子,活路不走非要留下來送死?」他從容起身,揮開身邊的侍衛,一步一步走近沈肅,無數刀劍也立刻指向他,他卻不以為意,「我舍不得走,更不能看你這樣得意的擁有她。」

就這樣,也不知是侍衛押著他還是他帶著侍衛走出了安喜殿,待眾人都踏出門檻,韓敬已忽方才住腳,對沈肅道,「本王便不遠送了,沈大人還是快去救韓琢吧。」

沈肅冷聲道,「殿下是指在養心殿埋了炸葯?昨夜已經被清理。」

韓敬已愕然,「連這個都被你發現。」

「你還是束手就擒吧,免得失了顏面。」

「談束手就擒還為時過早,我的人早就到了北面……」

「你以為俱蘭和阜南道是吃素的。」

「他們自然不是吃素的,我的人去北面也並非只為了搬救兵啊,」有一束光線打在韓敬已側臉,耀的另一面仿佛沉浸了黑暗中,他的笑意格外森冷,「韓敬行在意大周,我可不在意,這是誰的江山又與我何干,我只是讓大人的仇家馮如虎送突厥一份大周的詳細輿圖罷了。」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眾人目瞪口呆。就算有人想到韓敬已敢這么做,也絕對想不到他能做到。

北面的將士以商家為首,即便聽從控鶴樓調令也不可能置大周安危不顧,豈有將家國拱手讓人的道理。

韓敬已似乎看出了沈肅的懷疑,呵呵笑道,「商將軍當然不會同意這么做,可我也沒要馮如虎與他商量啊。如果沈大人現在派人去阻止說不定還來得及,畢竟馮如虎總要有個正經理由才能說服商將軍放他出關吧。即使獲得出關文書還要經過嚴苛的盤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帶出一份輿圖聽起來不啻於登天……可是你也知道馮如虎的本事……」他故意頓了頓,幸災樂禍道,「當日在秦州被無數官兵圍剿都沒能抓住他,有這樣的本事說不定就能逃過商將軍的盤查呢?」

沈肅怒不可遏,抄劍橫在韓敬已側頸,劍刃當即割進皮肉,殷紅色的血珠紛涌而出,沿著他白皙的肌膚滾落,浸透潔白的衣襟。

韓敬已哈哈大笑,仿佛沒有痛覺,語調依然無波無瀾,「跟你說了半晌廢話時間也差不多了。」

什么時間?沈肅話到嘴邊忽然又改成,「你知道的,我若在這里殺了你……也不是不可能。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當真把大周的輿圖交給馮如虎?」

只要韓敬已點一下頭,他便當場刺死這逆賊。

韓敬已轉眸冷然平視,「我們之間做個了結的時間到了。」

「韓敬已,別以為我真不敢殺你。」沈肅舉劍手腕一旋刺進韓敬已肩胛,這一下將他刺個對穿。

韓敬已身體一晃,卻往後退了一大步,生生將自己從沈肅劍上移開,血如泉涌,他不可能沒有痛覺,即便沒有喊出聲,但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出賣了他的痛楚。

垂眸看了看,韓敬已才沒有一絲起伏道,「從前,我恨不能將你碎屍萬段,直到昨天我才改了主意,碎屍萬段哪有生不如死來得痛快。」

他話音剛落,寂靜的安喜殿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尖叫。

這再熟悉不過的尖叫聲令沈肅刺向韓敬已的手狠狠一抖,繼而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原來沈大人也會害怕。」韓敬已笑的不停咳嗽,「怎么可能,前天韓敬已還裝模作樣去侯府威脅,怎么一轉眼就知道我把人藏在了沈家的別院?沈肅,前世我們倆的關系可比現在好多了,你有什么手段我又怎會不知,這處別院可是你為沈家安排的秘密退路,若不是前世你以此作保換得來阜南道找阿玉的機會,就連我也不知道呢。」他說了一半又開始咳嗽,甚至吐了一口血,緩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了抓到她,我真是費了好大的勁,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好騙,只能用暴力。」

「韓敬已,你為什么不逃?!為什么不滾的遠遠的?難道害了她一世還不夠?」沈肅連呼吸都開始刺疼。

「逃走的話……此生便再也見不到她。」韓敬已困惑道。

其實最令他無法忍受的是在每一個見不到她的日夜想象著她與沈肅恩愛無間。

無法忍受,再也無法忍受。

這一世,他提前見到她,一轉眼便過了四年,見到她的次數卻不如前世那短短半年的千分之一。

他好想她,都快要想瘋了,即便心口有錐心刺骨之痛也戒不掉。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在困惑,這個女人的意義是什么?

她的身體令他沉淪,連心一並陷了進去,再也無法脫身。

從得到她那一瞬便注定他這兩世的渾渾噩噩夢不醒。

不清醒嗎?那么他得想個法子令自己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