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藍顏禍水(1 / 2)

麻煩 竹西 2493 字 2023-03-14

第五十五章

其實前世時珊娘也常參加募捐會的,但那時她的行事風格和她祖母侯孟氏如出一轍——叫她當眾捐個千八百的她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卻是從不肯把精力浪費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幕後的那些籌備工作。

不僅她如此,她所認識的大多數貴婦們都是這樣。她們行善,更多的是為了名聲,為了某種利益交換。像林老夫人這樣為了別人的利益去辛勞,且還是辛苦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說實話,便是如今已經拋開那點功利心的珊娘,仍是看不明白,林老夫人這是所為何來。若不是林老夫人的那些話正好觸動了她,她才不願意給自己惹這樣的麻煩。

但珊娘有個好處,便是決定去做的事,她一定會盡力去做到最好,哪怕她不明白林老夫人這是圖個什么。

好在此時那募捐會的籌備工作已進展了大半,且林老夫人當珊娘還是個孩子,只給她和林如稚交待了一些較為簡單的文字工作——不過是謄寫賬冊,把各處捐來的物品清單做個分類登記而已。

這項工作是在林老夫人的書齋里完成的,故而除了林如稚外,珊娘就再沒看到第二個人,以至於她以為被老夫人叫來幫忙的只有她倆。直到謄寫完賬冊,老夫人叫她們將賬冊送到講學堂去,珊娘才知道,原來其他人都在那里忙碌著。

從書院的山門進來,迎面便是一座頗為氣派的三層重屋樓宇,恰如鋼刀一般,將左右兩側的男女學院分為涇渭分明的兩片。這,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梅山講學堂了。

這講學堂是梅山書院男女兩個分院唯一共用的一處教學場所,每有那大儒名宿過來講學,都會在這里公開授課。而梅山鎮每有什么大型活動,比如募捐拍賣會,也常常會借用這里的場地。

來到大講堂門口,珊娘探頭往內一看,那頭一眼,便正好看到講學台上,林如亭和袁長卿正跟一個女學的先生說著話。講台的周圍,還圍著一些招募來幫忙的女學學生們。

今兒林如亭換了身月白色的儒衫,袁長卿則是一身鴉青。這一深一淺的強烈對比,襯著那兩張一嚴峻一溫暖的俊顏,看得那位已頭發花白的女先生都忍不住一陣眼冒紅心,又何況這幫青春年少的女弟子們。

林如稚看了不禁一撇嘴,拿肩撞著珊娘道:「紅顏禍水。」

「明明是藍顏禍水。」珊娘笑道。

二人對了個眼兒,頓時一陣偷樂。

這大講堂共有三層,中間挑空,一樓的正中間築著個高高的講學台,二樓三樓都是聽講的回廊。那些收集來的捐贈物,便會被放置在樓上的回廊里先供人參觀,然後再進行拍賣。

林如亭和袁長卿恭送女先生和那幫女學生們上了樓,一回頭,恰正看到珊娘和林如稚從門外進來。林如亭忙下了講台迎了過來,從她們手里接過那疊賬冊,看著珊娘笑道:「辛苦了。」

那溫暖的笑容,一時幾乎晃了珊娘的眼。

林如稚見她哥哥只看著珊娘道「辛苦」,便故作不滿地一踮腳尖,堵在她哥哥面前笑道:「就只給十三姐姐道辛苦嗎?我也很辛苦的!」

於是林如亭從善如流地拍拍她的頭頂,笑道:「阿如也辛苦。」說得三人一陣笑。

直到此時,那仍站在講台上的袁長卿才抬腳向他們走過來。

珊娘只作沒注意到那邊的動靜,問著林如亭道:「可還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

林如稚也道:「敬請差遣!」

林如亭看看她倆,笑道:「那就又要對你們道一聲辛苦了。我們正在寫簽條,就是把那些捐贈人的名字,一一拿彩簽標注了,貼到捐贈物上。」頓了頓,他笑眯眯地看向他妹妹,「所以,我們缺幾個寫簽的人。」

「什么?!」林如稚一聽就哇哇大叫起來,「寫簽?!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一筆字爛的……」

說話間,袁長卿過來了。他默默看了一眼林如稚和珊娘,從林如亭的手里接過那疊賬冊,然後一轉身,重又上了講台。只是,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的眼仿佛不受控制般,又飛快地從珊娘身上一撣而過。

雖然他那里只那么短暫的一撣眼,珊娘這里更是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但……

便是再怎么看開看透,作為曾跟某人有過一腿的某人,在某人在場時,身上的某根神經仍會不受控制地產生一些過敏反應。因此,當那邊那人不明顯的一眼掃來時,便是這邊這人沒跟那邊那人實實對上眼,這邊這人的心里仍是虛虛地打了個顫兒……

抱怨著的林如稚扭頭看了一眼珊娘,卻是稟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信條,反手就把珊娘往她哥哥面前一推,道:「讓十三姐姐寫!十三姐姐寫得一手好顏筋,我就只管幫你們貼簽條就好!」

珊娘一個沒防備,竟險些被她推得撞到林如亭的身上。

幸虧林如亭及時後退了一步。

珊娘好不尷尬,回手就報復地推了林如稚一把。林如稚自知闖禍,沖她憨笑著吐了吐舌。

林如亭則當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仍是笑得那么斯文有禮,看著珊娘道:「原來十三姑娘練的也是顏體。」

一個「也」字,叫珊娘忍不住又多看了林如亭一眼——便是現在的她並不想沾那些情情愛愛的事,眼前站著這么個養眼的人兒,也由不得她那雙「知慕少艾」的眼不受控制地往人家身上瞅。

她這里尚未收回視線,就聽到林如稚在那里搶著道:「哥哥是不知道,我十三姐姐的字,寫得跟個男兒一樣,那叫一個殺伐決斷,一點都不帶拖泥帶水的!」一邊說,她手里一邊還比劃著一個刀劈斧砍的英姿。

珊娘忍不住就笑了,又推了她一下:「你這是在形容我寫字呢,還是在說我拿刀砍人?」

「嗐,就那么個意思嘛。」林如稚抱著她的胳膊又是一陣憨笑。

三人說笑著上了那高高的講台。此時講台上早放置了桌椅筆墨等物,這會兒袁長卿的面前攤著一本賬冊,手里提著筆,已經在寫第二張簽條了。見他們上來,他只略一抬眸,又垂頭繼續寫他的了。

林如稚說不肯動筆便打死不肯動筆,只願意給諸人打下手。林如亭也不逼她,對珊娘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從袁長卿那里拿了一本賬冊,走到另一張桌子邊去寫簽條了。

珊娘略一猶豫,也走到袁長卿的桌邊拿了一本賬冊,那眼卻是趁機往袁長卿正寫著的簽條上瞄了一眼,然後抿唇一笑。

袁長卿卻忽地一抬頭,幽深嚴肅的黑眸看得她飛快地斂了笑,一低頭,抱著賬冊走開了。他這才重新低下頭去寫他的簽條。

珊娘暗暗沖自己做了個鬼臉,轉身走到另一邊,翻開賬冊,才剛拿起筆,林如稚就過來對她悄聲笑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再沒想到,我這死板周正的袁師兄,這么大一個塊頭,竟是練得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吧?」

珊娘又是抿唇一笑,並沒有接她的話茬,低頭拿過一張空白簽條就寫了起來。

袁長卿的字跡,她自是再熟悉不過。當初她也沒想到,看著這么方方正正的一個人,居然寫著一手細膩的簪花體。倒是她,明明人人都說奸滑似鬼,卻偏愛那方正雄渾的顏體。

這三人各自默默寫著簽條,林如稚則跟個監考的先生似的,時不時走到那三人的背後,一會兒點評幾句幾人的字,一會兒幫著他們把寫好的簽條收到一邊。那林如軒帶著人,抬著幾只箱籠進來時,便正好看到這樣一幕,因笑著打趣他們道:「喲,還是我們家阿如有本事,你這是在出題考這三個魁首嗎?」

林如亭忙擱了筆,走到講台邊問著他:「東西可都清點了?可別漏了哪件。」

林如軒三兩步跳上講台,笑道:「我辦事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又湊到袁長卿面前看著他寫的東西道:「你們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