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權宜之計(2 / 2)

麻煩 竹西 2243 字 2023-03-14

袁長卿一陣沉默。

見他不回答,珊娘以為他也不知道,便一邊沉思一邊喃喃自語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去做一些跟自己不相干的事。那些人之所以那么做,大概是因為我礙了他們的事……若是因為林學長,柳眉應該算一個。可如今林學長都已經訂親了,這件事原該跟我無關了才是,卻偏偏還有人在說……就是說,除了林學長之外,應該還有其他什么原因……可為什么呢?我礙著誰的事了?!」

珊娘想不明白,袁長卿心里卻很清楚,不管是袁昶興也好,還是在幕後鼓動那些流言的十一娘也罷,都是因為他才盯上了她……

而,這卻是他打死也不會叫珊娘知道的隱情。

「不管他們是為了什么,」他打斷她的喃喃自語,「如今你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選了。」

珊娘懷疑地看看他,忽然一聲冷笑,「我不信你!你這計劃,明顯是對你有好處的。」

驀地,袁長卿胸口一悶。他再想不到,她這話竟叫他有種想吐血的受傷之感——雖然她說的是實情。他的眼尾微微眯起,忽地一挺脊背,冷然道:「那是自然。所謂無利不起早,對我沒好處的事,我為什么要幫你?」又道,「對你沒好處的事,你肯定也不會去做。」

珊娘抱著右膝,幽幽嘆了口氣,承認道:「這倒是。」

袁長卿胸口又是一郁。

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她道:「如何?還是說,你還要再想想?」

珊娘咬著唇,一邊沉思著,一邊幾乎是下意識地撫著裹在傷腿里那劍鞘上的花紋。

袁長卿盤腿坐在她的身旁,默默凝視著她的臉,漸漸的,竟有些看痴了,以至於珊娘再次開口時,他竟嚇了一跳。

「就是說,我們先假訂親……」

「真訂親。」袁長卿道,「是你隨時可以解除婚約……」他一頓,加了個條件,「至少一年後。」

珊娘白他一眼,「那不就是假訂親!」

袁長卿想要張嘴反駁,卻叫珊娘又瞪了他一眼,道:「總之,我們先訂親,等風聲過去後……」她也頓了一頓,忽然道:「是只有『我』可以解除婚約嗎?!那你呢?」她重重咬著那個「我」字。

袁長卿微微一提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若依著我,一輩子不結婚也沒什么。當然,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也可以娶你。」

「想得美!」珊娘想都沒想就怒喝了一聲。

袁長卿看著她靜靜一眨眼,笑道:「是啊,想得美。你肯幫我,我就已經千恩萬謝了,再叫你犧牲一輩子幫我,太強人所難了。」

珊娘一怔,看著他也是一陣眨眼。

袁長卿的微笑漸漸擴大開來。他忽然一抬手,摸著她仍濕著的長發道:「我說過吧,我很喜歡你。便是……」他頓了頓,指背再次撫過她臉頰上的劃傷,「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侯瑞,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如果你願意,以後可以拿我當你的哥哥。」頓了頓,他又笑道,「其實我也是你哥哥。表哥。不是嗎?」

珊娘白他一眼,「啪」地一下打開他的手。

袁長卿的眼微微一閃,卻再次伸手摸著她的臉道:「你這里劃傷了。你都不知道痛嗎?」

珊娘一驚,趕緊伸手摸著臉,這才感覺到微微的痛,忍不住帶著驚慌道:「呀,劃得厲害嗎?會不會破相?」

袁長卿愣了愣,忽地笑出聲兒來,道:「認識你這么久,竟是頭一次見你像個姑娘家。」又道,「還好,劃破一層油皮而已。我那里有宮里的玉容膏,怯疤什么的效果很好。」又道,「可惜我來得匆忙,忘帶隨身的葯包了,不然這會兒你也不必忍著痛了。」再道,「你把頭發打散下來吧,這般濕著,要著涼了。」頓了頓,又道:「還有衣裳……」

珊娘那細長的媚絲眼兒頓時瞪大了。且不說他這嘮叨的內容,只這東一榔頭西一棒的嘮叨,就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另一個袁長卿……

袁長卿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他自制的那個樹枝架子的另一邊,回頭對珊娘道:「轉過頭去。」

珊娘不明就里。

袁長卿卻不再說什么了,而是開始脫起衣裳來。

珊娘一驚,頓時扭開了頭,喝道:「你做什么?!」

「濕衣裳穿在身上不難受嗎?」袁長卿悶聲笑道,「我會用我的衣裳擋在中間,如果你敢,也學我的樣子光著吧。總比著涼好。」

珊娘忽地扭頭瞪向袁長卿。她還是頭一次知道,他居然也有這樣無賴的一面……

而當她扭頭看過去時才發現,袁長卿制作的那個架子上,已經搭了他的衣裳。那件黑色勁裝像塊布簾般,將袁長卿擋在架子的另一側,叫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光裸的肩背。這忽然就叫珊娘想起他身上的傷來。她有心想問,又莫名有點張不開嘴,便一咬牙——只當他已經好了的!

雖說如今已經入了夏,山上的夜晚仍然有點涼,何況外面還嘩嘩下著雨。

便是渾身濕透了,珊娘也不可能學著袁長卿的樣子真脫了衣裳的,便只好裹著那身濕衣盡量靠近火塘,卻到底聽著袁長卿的主意,將一頭濕發打散了,就著火堆烤著頭發。

這般又是被綁又是逃跑還又摔斷腿地折騰了一夜,便是腿上仍很痛,被火那么一烤,珊娘頓時止不住一陣陣的困意上涌。她將額頭擱在完好的右膝上,漸漸便打起了盹。

這樣睡覺的姿勢自然十分不舒服。她動了一下,險些栽倒,卻被人及時一把扶住。

「奶娘……」珊娘模糊地叫了一聲,想要睜眼,眼皮上卻落下一只溫暖的手指。

「睡吧。」一個低柔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一只手托著她的肩,將她的身體平放下來,然後一只略帶粗糙的指尖撫過她的眉,手指掠過她的額,輕輕梳過她的發間。

於是珊娘舒服地輕哼了一聲,臉頰在那軟中帶硬的「枕頭」上蹭了蹭,一側頭,便又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了。躺在那坑窪不平的地板上,有生以來頭一次,她醒得那么快速而徹底——無它,她一時忘了腿上的傷,起身時牽扯到了傷處。那陣子巨痛,便是有再大的下床氣也能立時治愈。

默默喘息了好一會兒,珊娘才感覺重又活了下來。她抬起頭,這才發現,她的身上正蓋著袁長卿的黑色長衫,而這件衣裳的主人卻並不在屋內。

珊娘扭頭看向門的方向,忽然看到肩上垂著條黑油油的大辮子,她不由一愣,伸手拿起那辮子瞅了瞅,然後一陣默默眨眼——她能修西洋進貢的鍾表,卻就是編不好辮子……

那么,這條辮子是誰幫她編的,自是不言而喻。

驀地,一陣不知是羞惱還是困窘的情緒上涌,珊娘紅著臉低低罵了聲:「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