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又來了(1 / 2)

麻煩 竹西 1745 字 2023-03-14

第九十二章·又來了

酒原就有助眠的作用,幾個小姑娘說是要秉燭夜談,其實也沒有聊上多久,一個個就撐不住睡眼迷蒙了起來。

那小小的羅漢床上可容不下四個人「抵足而眠」,於是珊娘便拉著林如稚去卧房在她的床上睡下了。

珊娘睡覺原是很輕的,稍有動靜就容易醒,偏那林如稚是個睡相不好的。她這里才剛睡熟,林如稚一個翻身,手臂便「啪」地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驚醒的珊娘回頭看看林如稚,見她睡得十分香甜,便往床邊上讓了讓,重又合上了眼。

只是,她才剛培養出一點睡意,林如稚那里就又是一個翻身……

這般兩次三番地一鬧騰,珊娘漸漸便沒了睡意。聽著樓下的西洋座鍾隱約的敲鍾聲,她一時分辨不出此時已經是幾更幾點了,便從枕下掏出袁長卿送她的懷表。月光下,那懷表的兩根指針正重疊著指向零點。

而以過往的經驗,珊娘知道,她這一時半會兒怕是睡不著了。於是她撐著手臂坐起身,又回頭替林如稚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翻身下了床。

她這里才剛拿過衣裳披上,在東間值夜的三和便聽到了動靜,忙起身過來查看。

自珊娘可以下床行走後,她原已經不要人值夜了,可今兒因為有客人在,且還是幾個醉鬼,三和便主動留下值了夜。又因往常她值夜的羅漢床叫幾位姑娘睡了,她只好在東間的軟榻上歇下了。

見她過來,珊娘擺了擺手,示意她輕些,又從三和手里接了燈,去西間查看了一回游慧和趙香兒,見那二人都比林如稚老實,便拉著三和去了東間。

東間里,軟榻靠著東牆而設。軟榻的北側,是太太給的那幅貓戲圖屏風。屏風後,藏著珊娘心愛的柏木大浴桶。

看著屏風後隱隱綽綽的浴桶,不由就叫珊娘想起她的奶娘來。她曾托侯瑞幫著打聽奶娘的下落的,侯瑞卻和老爺一樣,記恨著李媽媽的丈夫引來了賊人,怎么也不肯幫她,最後她只好病急亂投醫,求了周崇。只是,直到現在周崇那里也沒能找到任何線索。

見她神情怔怔的,三和小聲道:「姑娘可是不慣跟人一起睡?」又道:「要不姑娘在這榻上將就一夜吧。」見珊娘沒說話,她便快手快腳地卷了她原本正睡著的鋪蓋,回頭對珊娘笑道:「姑娘稍等,我這就替姑娘換過鋪蓋。」

珊娘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阻著她道:「算了,別麻煩了,我就這樣將就一夜罷。你回去睡,別值夜了。」

「那哪行?還有客人在呢。」三和笑道:「再說,也不能叫姑娘用我的鋪蓋啊。」

也虧得珊娘的箱籠就放在東間里,說話間,三和已經替她重新鋪好了床鋪,一邊又道:「外間還有張貴妃榻呢,我在那里將就一夜就成。再不行,還可以打地鋪。」等安置著珊娘睡下後,她才抱著她的鋪蓋去外間的貴妃榻上睡下了。

直到四周重新恢復了寧靜,珊娘躺在軟榻上閉了半天的眼,卻仍是沒能重新找回睡意。她翻了個身,再次從枕下掏出那塊懷表看了看,只見懷表上的長指針比之前已經繞了半圈,便嘆了口氣,推開被子坐了起來。若是以往,她還可以找本書來催催眠,如今外間都睡著人,倒不好打擾了別人,便只得作罷了。

可枯坐著也不是事兒,於是她下了軟榻,繞過屏風,推開臨著落梅河的北窗,臨窗看著外面被月光照得如一段深藍色絲緞般的落梅河水。

此時夜色已深,對岸一片暗沉,只在極遠處還有零星幾點燈火亮著。倒是落梅河中,從梅山方向遠遠漂過來一艘小船,那船上掛著盞燈籠,燈籠的燈光倒映在漆黑的河水,和船上的那一點燈火恰相映成趣,忽明忽暗,一搖一擺地,看著極富意境。珊娘頭也不回地從旁邊的衣架上扯過一襲氅衣裹嚴了自己,便側身坐上了窗台。

小樓的欄桿全都是美人靠式樣的,因此欄桿下方的窗台設得很寬,足夠珊娘縮著腳坐上去了。她以氅衣裹住光腳,將下巴擱在膝上,盯著那點跳動閃爍著的燈火默默看了很久。那忽忽悠悠晃動著的燈火,竟晃得珊娘的睡意一點點升了上來。她困倦地眯了眯眼,才剛要離開窗台回去睡覺,眼前的燈火忽然閃了一下,像是要滅了一般。

頓時,珊娘那才剛培養出來的一點睡意就這么被「閃」沒了蹤影。

她遺憾地嘆了口氣,扭頭往那艘小船上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那艘小船已經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而剛才那燈籠的光芒之所以滅了片刻,卻不是「滅」了,而是有人從艙里出來,正好擋住了那一點燈光。

從艙里出來的那個人,若不是正站在燈籠的下方,僅憑著那身烏漆抹黑的衣裳,就足以跟夜色融為一體了。

珊娘心頭一跳,驀地睜大了眼。

樓下,一段高牆外,便是那靜靜流淌著的落梅河。往東再過去不到三十米遠,便是臨著珊娘家後門處的小碼頭。卻不知道為什么,這艘只點了一盞燈籠的單篷小船,竟沒有選擇在不遠處的小碼頭上靠岸,偏不遠不近地停在了這里……

忽地,小船又搖晃了一下。卻原來是那個從船艙里出來的人,在船頭盤腿坐了下來。

在那人的面前,一張矮幾上放著酒壺酒杯等物。那人以右手拿起酒壺,優雅而從容地往那酒杯里斟著酒。

而便是這么直著手臂斟著酒,便是那么盤腿坐著,那人的脊背一直都是崩得筆直的——明明是這樣一種緊綳的姿態,卻偏叫他做出一股閑散適淡的味道來……

這熟悉的感覺,便是此時那人的臉正處於陰影之中,仍是叫珊娘認出了此人……

她忍不住一側身,扶著欄桿往窗外探著頭,想要能夠看得更清楚一點……

仿佛感應到她的視線一般,船上那個原本正低頭抿著酒的人,手中忽地一頓,然後飛快地抬起頭來。

於是,還差兩日便是中秋的明亮月光,便這么毫無遮攔地灑在了袁長卿的臉上。

二人隔著一道圍牆默默對視了一會兒。

袁長卿一抬手,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然後放下酒杯,又垂眼默了默,再次地抬頭看向珊娘。

就在珊娘被他看得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的瞬間,她眼前忽地一花,然後他的人影便從那艘船上憑空消失了,只余下小船載著那盞燈籠,在河水的倒影里不停地顛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