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你的顏色(1 / 2)

麻煩 竹西 1662 字 2023-03-14

第一百零九章

時光如流水。過了臘月,轉眼便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四月里,五老爺府上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太太生了。

抱著包子般白凈的小弟弟,被他那軟玉似的小手緊緊攥著手指,珊娘抬頭看看毫不避諱他們這些兒女,和太太膩歪在一處的五老爺,然後垂眼看著懷里那雙烏黑純凈的眼,她忽地就想起了袁長卿。

如今她和他通信已有半年之久了。一開始時,袁長卿在信里還頗講究個遣詞造句,可漸漸的,他的信變得越來越像隨筆,竟是想到哪里就寫到哪里,毫無章法可言。而且,從墨跡濃淡的變化上,她甚至都可以看得出來,那家伙簡直是把給她的信當作了日記。有時候寫到一半被什么事情打斷了,他回來後,甚至會在信上直接寫道:「剛才出去了,現在回來了,可我已經想不起來我剛才要跟你說什么了,等想起來再接著寫吧……」

這如草稿般不加修飾的信,就這么原汁原味地寄到了珊娘的手里。

其實一直以來,珊娘總不自覺地在心里妖魔化著袁長卿,只要見到他,她便忍不住會對他設防。偏如今她看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信。偏信里的那個他,竟又像是另一個她所不知道的他——雖然同樣有著詭計多端的一面,卻也有著她所不知道的一份赤子之心……於是,漸漸的,她越來越淡忘了記憶中的那個袁長卿,信中那個帶著些許孩子氣的袁長卿,則變得越來越豐滿,越來越……躍然紙上。

忽然,有人一指頭戳在她的肩上。

珊娘一回頭,只見侯瑞站在她的椅子旁邊,正眼饞地盯著她懷里那只白胖的小包子。

「給我抱抱唄。」侯瑞眼巴巴地道。

「我!我!我先抱!」侯玦跳著腳地拉著侯瑞,想要擠開他往珊娘身邊鑽。

「你?!」侯瑞不客氣地一手肘就將他頂開老遠,「你自個兒還是個娃娃呢,先站穩了再說吧!」

過了年侯瑞就十七了,如今長得又高又壯,看著已經是個大小伙子了。八歲的侯玦今年也考進了梅山書院,可跟他哥哥一比,他仍是個小不點兒。被侯瑞那么輕輕一推,就推開了老遠。小家伙不滿地回手推了侯瑞一下,見推不動他,便看著珊娘告狀道:「姐,你看看哥哥!」

珊娘回頭嘲笑著那哥倆道:「這會兒又嚷嚷著要抱了?別又被嚇得不敢動彈了。」

侯瑞侯玦原也試著抱過哥兒的,可才剛出生的孩子,那軟軟的一團,驚得這哥倆只渾身僵硬著不敢動彈。如今他們是看珊娘抱著很是輕松,才忘了舊事,又想著要試上一回的。這會兒被珊娘那么一提醒,兩人又都僵了一下,相互對看了一眼,侯瑞脫口道:「誰知道這小東西會軟得跟沒骨頭似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坐在太太床頭的五老爺就沖著侯瑞一陣吹胡子瞪眼兒,喝道:「叫誰小東西呢?!這是你弟弟!」可一扭頭,他自個兒倒又說上了,「這小東西,別看才幾天大,鬼靈精得很,竟跟能認識人似的,才剛一直盯著我看呢。」

出生才幾天的孩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便是睜開眼,怕也看不到多遠。太太和珊娘對了個眼兒,全都低頭一陣悶笑,卻是誰也不去戳破老爺這句謊言。

等珊娘回到她的小院時,三和那里又悄悄塞過來一封信。二人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然後珊娘便拿著信上了樓,三和則留在樓下替她打著掩護。

上了樓,進了東間,珊娘轉過那貓戲圖屏風,靠著北窗的美人欄桿坐了,又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樓下的動靜,這才拆了信,唇角含笑地讀起信來。

如今袁長卿的信越寫越嘮叨了,有時候甚至整篇都沒個主題,簡直如天馬行空一般,開篇說著如今他們到了哪里,又說起當地建築和江南以及京城的各種不同,然後那筆跡墨色一淡,顯然是寫到這里的時候被什么事情打斷了,接著再寫下去時,便似忘了之前的談古論今,竟說起當地人嗜辣的飲食習慣來。然後,墨色又是一換,顯然是再次擱筆後又拿了起來。這一回,他則說起在鄉下勘查時,在路邊看到一簇野花,「不知其名,但那顏色讓我想起你來。」於是轉過一頁信紙,珊娘才發現,那一頁的頂頭處,袁長卿不知用什么辦法,將一枚只有小指指尖大小的淡紫色小花粘在了信紙上。

「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便穿著這樣顏色的衣裳。」

這一頁信紙上,除了那朵花和這么一句話之外,便是一幅小畫——小巷中,一個眉眼細長的女孩,正一手一個地擰著兩個頑童的耳朵……

珊娘忽地一合信紙,扭頭看著窗外那在陽光下泛著波光的落梅河水一陣咬唇。

她跳下窗台,也不下樓去取筆墨,只翻出一張白紙,在梳妝台邊坐了,拿眉筆在那紙上塗抹了一個黑巾蒙面的小賊,然後在信頭處又重重抹了個大大的墨團,在墨團旁只寫了一個字:你。

*·*·*

雖說老爺已經有了兩兒一女,卻是人到中年才得了這么個嫡子,自是寶貝非常,便是起小名兒,都差點叫老爺撓禿了腦殼。直到滿月的前一天,老爺才終於給哥兒定了大名,叫侯玥,小名全哥兒——那意思,老爺這一輩子全乎了,再沒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