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聚(1 / 2)

麻煩 竹西 3127 字 2023-03-14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昌元三十二年,似乎注定是個無法平靜的年份。正月里,皇帝替江陰案翻案,鬧得一陣雞飛狗跳。二月里,江陰案又有了反復,把才官復原職的首輔大人再次打壓了下去。三月里,鬧出太子妃對貴妃娘娘不敬,被當庭罰跪的事件。雖然後來官方證實這是謠傳,皇帝把太子的權限削減了再削減,而把四皇子的權限擴大了再擴大,這卻是不爭的事實。四月里,全國百姓都只關注著一件大事——今年的科舉。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里的暗廂爭斗依舊有跡可尋。據說皇帝原有意命四皇子去貢院宣旨的,因朝中大臣反對,甚至有個直脾氣的,直斥四皇子是狼子野心,惹得四皇子當時就在金殿上掉了金豆子,跪請皇帝將差事交給太子,這才有了太子於貢院門前宣旨一事。因著此事,四皇子博得個敬愛兄長之名,太子倒落了個猜忌兄弟的評價。

五月里,今科新貴們紛紛就職,朝廷上各派勢力都在忙著瓜分這批新鮮血液,倒叫派系之間的斗爭有了暫時的緩和。但這就和這春末夏初的天氣一樣,看著似有梅雨將至,卻又遲遲不來。便是來了,也是一陣和風細雨,叫人放松了警惕的同時,心底也有種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雷雨就在後面。

六月里,大雷雨果然隨著夏季到來了,滿京城盡都傳著一些不好的消息。頭一條,便是太後病了;其次,是山東暴雨,皇帝連著幾日訓斥太子無能;再來,是四皇子領旨出京,巡視山東災情……一條條一樁樁,都叫人覺得,太子的東宮之位簡直是岌岌可危——誰都知道,太子之所以能穩坐東宮,都是因為有太後在背後默默撐腰。如今太後才剛一病倒,皇帝那里就動作頻頻,不得不叫人為太子提起了一顆心。

這樣一來,才剛剛分了陣營的新科進士們,便又有些動盪了起來。那早早選了四皇子一系的,自是各懷竊喜;入了太子陣營的,有些是後悔不迭,忙著找門路改旗易幟;有些則咬牙切齒或憂心忡忡,還有一些,如袁長卿,則收斂了羽翼,悄悄在各自的職位上蟄伏下來。

如今朝中,太子一系和四皇子一系掐得那叫一個風聲水起。但這一切卻是和袁長卿的關系不大,他每日只老老實實往來於翰林院和福壽坊之間,循規蹈矩地做著他的「修書匠」。

雖說他是探花,且還是個被太子所看重的探花郎,可怎么說他也不過才是個職場新人——還是個被老皇帝「掐了頭」,沒什么未來的新人——在朝中那些大人們的眼里,他簡直連只蝦米的分量都算不上,因此,不管湖面上怎么波急浪涌,處於湖底最深處的他,倒難得地享受一片風平浪靜。

當然,這只是表相。

暗地里,袁長卿在替太子做著什么,卻是連珊娘都不知道。當然,她也沒興趣打聽。

對於珊娘的興趣缺缺,袁長卿暗戳戳地感覺很有些不爽,便在某個晚上,借著她最好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向她抱怨著她不夠關心他。

珊娘像哄白爪一樣順著他的毛,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信你才不擔心你的嘛!」

其實信袁長卿還在其次,她更信的人是太子。雖說前世的這個時候,她正在西園里緊鑼密鼓在備著嫁,已經一點兒也都不記得那時候朝里是不是有過這么一場風波了,但只沖著後來的昭文皇帝,她就覺得這一回應該是有驚無險的。

和受著重用的林如亭不同,林如亭白天要替皇帝干活,晚上還得替太子賣命;袁長卿則是被皇帝變相「冷藏」的人。要說那翰林院里的案牘藏書雖多,那破損的還真不多——翰林院里都是讀書人,便是有人借閱那些案牘,誰又有那個膽子去故意損毀?!所以,他的活計可以說是極輕省,常常是在翰林院里露個面後,人就不知去向了。然後等快要散衙時,他才會再次出現。

和他一比,珊娘則顯得忙碌了許多。如今大考結束,林如稚母女便又加入到洪夫人的捐募會去幫忙了。之前在梅山鎮時,珊娘受林老夫人的點撥,就已經體會過了那種走出家門,走出「小我」,關注別人的樂趣了,如今自然而然地也跟著林如稚等人一同去幫忙了。且太太還答應了洪夫人要教孤貧院的孩子們學刺綉,每隔五日,她還要和太太一同去孤貧院走一趟;閑了時,大公主還愛叫上她參與她們的「霓裳羽衣社。」

其實珊娘加入那個社,是想引著大公主等人跟她一起去捐募會幫忙的,只是有好幾回,她這里才將話題引到捐募會或孤貧院上,就有人不感興趣地岔開了話題。珊娘自是知道,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只能看著時機再說出。

雖然那「霓裳羽衣社」一般多是在大公主府里聚會,可偶爾也會去別人家里。六月下旬的時候,珊娘便做了一回東道,請社里的諸人來她家里作客。

這是珊娘頭一次在家里招待外客,且她還有她想要做的事,故而將這次聚會安排得極是細致。袁長卿見她一改往日的懶散,竟指使得花媽媽李媽媽等人一陣團團轉,便誤以為她這是頭一次在外人面前做主人,是緊張的,便悄悄往翰林院里替了假條,准備在家里幫她看著。

珊娘卻忙糊塗了,以為袁長卿正好逢著休沐,也沒在意,只笑道:「倒忘了你今兒休沐了。」她知道他不愛跟陌生人應酬的,便隨手抓過蜷成一個毛球狀,伏在窗台上睡懶覺的白爪,一把塞給他,又推著他笑道:「委屈你在後面你的綉樓上呆著吧,我們不去擾你。」

後院的小木樓,果然如袁長卿所說的那樣,被他給弄得跟珊娘娘家那春深苑里的小樓一個模樣了。樓前花磚鋪地,樓後種植木蘭,甚至連西牆根下種的爬山虎都是同一個品種的,不過因為時日尚短,還沒能像珊娘的小綉樓那樣爬得郁郁蔥蔥而已。

其實珊娘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可袁長卿極是喜歡那里。珊娘看著那小樓空著可惜,便自己占了二樓做書房,把一樓布置成了袁長卿的書房。雖然兩個人都共用著那小樓,珊娘卻故意嘲弄著袁長卿,非說那是「他的綉樓」。

又因社里有人是懷著身子的,迷信的人說,懷著身子的人是不能碰貓的,所以珊娘才把白爪抓過來塞給袁長卿,又回手將他和貓一同從角門里推了出去。

被推出角門的袁長卿低頭看看懷里的白爪,白爪也瞪著雙豎成一條線的烏眼在嚴肅地看著他。他嘆息一扭,摸著白爪的背道:「看,我倆被嫌棄了。」

白爪頓時打喉嚨里發出一聲贊同的咕噥。

*·*·*

最先到的,自然是同住在福壽坊的大公主。還有懷遠伯夫人陸氏。

珊娘正詫異著,陸夫人自己倒是一點兒都不避諱,甩著手里的帕子道:「那死東西又不知道在哪里灌多了貓尿,他那『後宮三千』不夠他鬧怎的?竟想來鬧我!我才懶得理他,轉身就跑去大公主那里了。」

說話間,長寧侯世子夫人沈氏和與她交好的徐氏結伴而來。聽到陸夫人的話,正在下車的徐氏道:「你也是,他那是變相向你求饒呢,你還那般倔著做什么?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退一步吧。」

陸夫人立時豎起眉,怒道:「怎么連你也這么說?!」又紅著眼圈道,「若不是為了我兒子,我哪還肯留在那個家里?寧願剃頭發做姑子去,也不受那個氣的!偏如今連他也被他們教得……」

大公主趕緊過去安撫地拍著陸氏的背,又扭頭對徐氏道:「平常就說你的性子太和軟了,什么事情都想著忍忍忍,退退退,才叫你家那位左一個右一個的往屋子里拉。」

徐氏的臉色變了變,抿著唇沒吱聲。

珊娘卻是想到了之前的五太太,便站出來替徐氏解圍,對大公主笑道:「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徐姐姐故意的呢?我就認識這么一個人,她丈夫屋里的那些人全都是她自己主動塞過去的。我看啊,她恨不得她那丈夫再不要來煩她才好。」

徐氏不禁一陣驚奇,問著珊娘,「她就不怕失了她丈夫的心?「

大公主一聲冷笑,「便是不這樣,難道你丈夫的心就在你的身上了?!」

徐氏頓時又被大公主說得一陣啞然。

珊娘道,「其實若換作是我,我也會像那人那樣的。你既無心我便休。大不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我們各不相擾。人都說,女人就該相夫教子,可我這人天生氣量小,我付出多少,就要得到多少。我照顧你,是我的心甘情願,卻不是你的理所當然。沒道理我這里白白付出著,你那里白白享受著,回頭還要嫌我話多事多!」

前世時,她就是明白得太晚了,好在如今一切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於袁長卿之間,如今她對他倆的現狀很是滿意,但如果哪一天袁長卿變了,她也不懼。她想她許會難過一陣子,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手,再不會前世那樣傻,手里握著的不過是一些幻象,卻還自己騙自己,以為自己真的在擁有……

「照顧別人之前,我們得先得學會怎么照顧自己。若是連自己都不肯去好好愛護自己,你又能指望誰能真心來愛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