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銀君的獨白(1 / 2)

幼時,假如你問我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誰,我會說是我自己。

我生出來的時候有一雙紫色的瞳仁,因此在懷若,我的兄弟姐妹都看不起我,說我不是父皇的種,是我母後在外面和別的男人懷上的孩子,卻硬說是父皇的。

那個時候我九歲,母後總是默默垂淚,看著我那一雙紫色的瞳仁,連心都被扯去了一樣,母後很難過的對我說:君兒,母後對不起你。

我站在風中,任憑母後這句歉意的話裝進我的耳邊,無動於衷。

我是個冷漠的孩子,甚至在九歲的時候有過挖去自己那雙獨特的紫眸的想法,因為我與別人是不一樣的,我痛恨我的眼睛。

我的兄弟姐妹們叫我——紫瞳妖孽。

這個稱呼他們在父皇的面前不敢說出來,但是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就很會囂張的取笑我。

有時候我甚至謾罵我的母後,我指著她問:「你說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孩子?為什么大家都說我是野種?」

母後只是掩面而哭,不停地哭著,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我這樣的話傷了她多深,她可以被人侮辱,被人取笑,卻惟獨無法忍受我那樣冰冷的眼神。

她耐心的蹲下身子,眼眶紅紅的,她說:「君兒,你是你父皇的孩子,倘若你連你自己都不信了,又怎么想讓別人相信你?」

我明白母妃說的,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曾經在一個月前和風世湛打了一架,因為風世湛罵我很歡,並且語氣相當的惡劣,他是藍國妃的孩子,是大皇子,父皇看他的眼睛如此明亮,總是露出那慈祥的笑臉,這是父皇對我從來沒有過的。

我知道父皇喜歡他,他被我打哭了,就跑到藍國妃的懷里哭訴,說我用妖法把他的臉打傷,藍國妃護子心切,硬是找我母妃討個說法。

「三皇子如此野蠻,當真無可救葯,還望妹妹多多教養,免得污滇了您那賢德的稱號。」我躲在金色的琉璃後面,看著藍國妃那張美麗的臉如此指責我母後的時候,我心里極為的難受。

我認為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打風世湛,因為在後宮之中,我母親比藍國妃低一個等級,藍國妃指責我母親的時候,她一句話也不能頂撞,否則便是不敬。

我不知道懷若怎么會有這樣的嬪妃制度。父皇的後宮很小,只有我母後與藍國妃,這兩個女人之間,也就明里客氣著,暗地里斗爭著,一刻也不消停。

母後總是看著我紫色的瞳仁說:「君兒,長大後你一定要勝過你的那些兄弟,否則等母後地位不保之時,也護不了你的周全。」

那時候,我十二歲,我說我懂了,母後放心,所以我必須在這個時候做些什么。

人都是個自私的動物,什么都為自己考慮,我想那時候我便是這樣的,因為我也耍孩子心性。

我喜歡一個人蹲在懷若空曠的草原里,看著那明朗的天空廣袤無垠,我更喜歡夜晚抬眼凝視那亮麗的月色。

懷若的天空是沉浸而美麗的,而我的心也逐漸被渲染了。父皇生辰的時候,我因為不喜歡去皇宴,就撇下了那些大臣,自己獨自來了這里。結果讓父皇在四大部落首領面前顏面掃地,我回去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樣消息,因為是我母後強制的壓住了這些流言蜚語,他怕我受傷。

父皇有好多個月沒來母妃的宮殿了,我心里自然懂得這個征兆,那是『不受寵』的象征,母妃捏住我小小而修長的手指,輕聲道:「過幾日,你父皇會去見一個商旅,聽說是咱們鄰國最有錢的主子。君兒,你去見見吧,對你總是有好處的。」

我一向總喜歡忤逆別人的意思,因為我很固執,總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可這一次不一樣,我不忍母妃的心受傷,所以我去了。

浩浩盪盪的車隊,馬蹄聲在空曠的草原里響徹著。我屏息地看著遠方高高掛起的旗幟,入神了,而這一天,我碰到了我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無法忘記的痴情等候,那個眼眸閃爍著無限笑意的女子,她叫——嵇夕顏。

商旅的頭目會見了父皇,兩人熱情的擁抱了一下,父皇說:「歡迎你來懷若,嵇閩侯。」

嵇閩侯笑了笑,他說:「客氣了,風國主。」

然後,我眼角便觸及到一個身影,那個身影輕巧的從一個男子身上跳了下來,她抬起那雙月華一樣的眸子,撇嘴笑著說:「哥,懷若真美啊。」

那個男子捏著她粉嫩的臉說:「美是美,但是都沒你的心里樂滋滋的美。」

緊接著,我便聽到那個嵇閩侯叫那個男子一聲:「慕晟,趕緊過來一下。」

那男子一身長衫,顯得英俊不凡,我略微地撇了一眼,也只是緊緊地站著。

而倏然間,那個女孩跑到我的面前,長大無比碩大的眼珠子看著我,然後用那清脆地聲音叫道:「哇,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像鑽石一樣。」

女孩的語氣驚訝,這句誇我的話,透過她清脆如百靈的嘴唇里輕輕地翳出,顯得尤為的響亮。

我的臉頓時一紅,緊接著,又鐵青了。因為她這樣誇我,會讓我覺得我更加與別人不同,那些兄弟一定會學著她的口氣取笑我的。

我的眼眸閃爍了一下,冷冷的看著她,而她卻不惱,屁顛的跟在我的後面,嘴唇唧唧歪歪地說個不停:「你是那個國王的哪個皇子,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就像是那棉花糖一樣,緊緊地粘著我,不厭其煩,我惱了,我怒,我生氣,全部都是因為我發現她是個如此特別的人。

「我叫你長卿好不好?風銀君這個名字太冷了,讀起來總是有些別扭,我喜歡叫你長卿,很親近的感覺。」

那時候我居然鬼使神差的答應了,我心里暗暗發誓,這個世界上我只允許她叫我長卿,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們掉進了冰崖之中,幸運的是,因為蒼天大樹的的支撐,我們掉入了冰崖洞中,卻意外的活了下來,之後我與她同時中了毒。

她中的是冰炫,我中的是火殞。

這種毒不復發的時候還好,復發起來是生不如死,我和她被救回來的時候,父皇就建議我與她成婚,理由很簡單:冰炫需要火殞做為解葯,火殞也需要冰炫做為解葯。

父皇與嵇閩侯深交多年,嵇閩侯聽後覺得有道理,可是夕顏的哥哥卻不同意了,她說夕顏還小,不能那么快嫁人。

當時我已經十六歲了,剛好及第,可以成婚,而她只有十一歲,於是她哥哥的理由成了拒絕的借口。

他拒絕的理由那么坦然,然而只有我知道,他嫌棄我,嫌棄我母妃是個妾,嫌棄我那雙紫色的眸子,覺得夕顏跟了我,一定不幸福。

那時候,夕顏站在嵇慕晟的身旁,一言不發,唇色因為中毒的關系,蒼白的如懷若天山常年不化的雪。

我只是勾起那抹冷漠地笑容,看著這些小丑們的惺惺作態。

也許我就是個不幸的人,因此我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屬於自己的。比如,我想要夕顏,可是她卻不屬於我。

那一晚,嵇閩侯不知道和父皇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協議,總之,第二日,被告知他們要走了。

臨走前,夕顏握住我的手,她的手纖長而柔軟,而我的手,冰冷刺骨。她凝視著我的眼睛說道:「長卿,我不會忘記你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我想她是唯一一個真心待我的人,我不會忘記她,也不想忘記。

她走了,離開了懷若,也瞬間將我原本融化的心漸漸地封存了起來。直到幾日的割血我才知道,嵇閩侯和父皇的協議便是,為了兩個孩子活著,定期一段時間提供雙方的血液,並且嵇閩侯會給懷若很多的貢品,這也是父皇答應的最爽快的一個原因。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夕顏不是嵇閩侯的親生女兒,她來懷若的時候也曾經過著貧苦農民過的生活,我之所以覺得她平易近人,也許正來源已她那民間生活的那種不分高低,不分等級,不分好壞的思想吧。

在懷若的生活就這樣維持了近十年,其實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她,但是她並沒有我想像的那么容易記得我。

母妃被天朝的人擄走了,這很奇怪,我一直以為是天朝的皇帝擄走了她,便冒死去救她。沒有想到在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又重新遇到了夕顏,彼時的我並沒有認出她,因為十年了,她的容貌改變了許多,這也是我第一眼就沒有認出她的原因。

可是她認出了我,並且用假毒葯忽悠了我。那時候,我因為她又氣又怒,我以為她是後宮的女人,可是後宮的女人有她那么聰明么?

為了探出在皇宮里這個女人的身份,我設計了她,果然她如我想象的一樣,是我的夕顏,我念念不忘的顏兒……

「你是誰?」

「嵇夕顏」

我走進她,看著她因為溺水後那張粉紅的唇,濕露露的長發半遮住她那雙傾城的臉頰。

「我是誰?」

她長長地睫毛顫抖著,她撅著嘴,那模樣實在的古怪。

「你是長卿,長卿。」她幾乎脫口而出,我笑了,那張面具下一貫嚴肅的臉,我緊緊地抱著她,多年的思念讓我渴望她的溫暖,她總是喜歡叫我長卿,她說長卿是代表著溫柔,她希望我快樂。

其實,她不知道,她的快樂,才是我的快樂,她若不快樂,我會很難過。

後來,我知道她嫁人了,內心的堡壘似乎在下一秒崩塌了。

曾經懷若有個高僧說我:這一生,我不想要的能夠輕而易舉的得到,我想要的,永遠都不屬於我。

我愛的人啊,我內心不斷地的叫著。我不相信命運,不相信高僧的無稽之談,要知道,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所謂宿命只不過是俗人的一種說法而已。

我設計陷害了她。河南瘟疫橫行,我知道她善良,因此故意帶她到了廟宇村,要知道劉河那個老匹夫歷來是個無恥又卑鄙的家伙,果然,如我推斷地一樣,當顏兒求助她的哥哥,為廟宇村的人救助了糧食之後,劉河以林童的借口燒了廟宇村。

許恆弋不救廟宇村的人,這讓顏兒抓狂了,我冷眼的看著這一切,挑撥離間,我希望她和許恆弋從此決裂,來到我的懷中。

可我算計錯了,顏兒比我想象的還要喜歡這許恆弋,為了他,她甘願去廟宇村用自己的血液改變那些平民對許恆弋的想法,我恨極,這樣無私的為這個男人,而為她做了什么?

我設計將瘟疫的病原傳入了府中,許恆弋到了廟宇村,我順勢的抓住了他,我要殺了他,這是我第一個想法,沒有想到顏兒冒死去救他,也讓我知道了她真實的想法。

「若我沒有嫁給他,若我沒有遇上他……」

當她如此說著,眼圈微紅,四周的寒冷吹來,吹冷了我的心臟,仿佛有一把尖銳的匕首插進了我的心臟。

算計周轉,我終究是比不過她心中的那個人。

可是,我偏不信,我要讓她愛上我。

果然,這個機會來了,因為嵇慕晟的死,她終究離開了他,當她在車輦上閉著那雙疲憊的眼眸靠近我的懷里。

我感受到她的溫暖,可是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在某一處,空缺了。